弘历知道永琮不过是每况愈下,能不能活过这个年都成问题, 但面对傅莹,他又不忍心将实情告知她,只说永琮在一点点好转。
傅莹信以为真,以为奇迹真的会发生,于是每日更加勤快地为儿子祈福,甚至连带“豆”字的话都不说, 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犯了忌讳,让天花夺去自己儿子的性命。
弘历见傅莹这个样子,更加不忍心,想着若永琮真没了,那傅莹会怎样。
这个年,弘历根本没心思过了,他只想着永琮能好些,尽管永琮一日不如一日,他还是期待有那么丁点儿的机会,能让儿子好起来。
除夕这日,宫外皆是一片热闹之景,宫里因弘历的命令,都是沉寂的样子。因不用上朝,弘历便同傅莹守在永琮那里。
傅莹早就忘记了何日是除夕,何日是春节,她一早起来就同崇庆太后到佛堂那里为永琮祈福。
弘历不怕天花,便到屋里守着永琮。
永琮闭眼躺在坑上,小小身子上布满了天花的疱疹,有些骇人。
因为是自己的爱子,弘历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他时不时地去探探儿子鼻息,看看永琮是否还活着,他记得昨天永琮还能睁眼看他来着呢。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已探不到永琮的鼻息了,但他还坚信儿子没有离去,直到永琮身体已经冰凉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时,他才确信,永琮是去了。
他不知该怎么告知崇庆太后还有傅莹,坐在永琮身边看了好久,方才出了屋子,唤了人,木木地命令道:“你们去告知太后还有皇后,就说七阿哥殁了。”
李玉见弘历穿得单薄,忙命人取了一件厚衣给弘历披上。弘历并不觉得冷,反倒嫌这衣服厚重,脱下来又递给李玉。
傅莹正满心盼着儿子能好起来,突然听太监过来说永琮已经殁了,一下子呆住了。不同于崇庆太后的失声痛哭,傅莹只说了句:“何苦骗我?”
说完,她就扔下佛珠要去见儿子。
崇庆太后立刻在身后阻止道:“你要去哪里?”
傅莹脑子是木的,她只说了句:“我要见永琮。”
崇庆太后大声道:“皇后你不要命了,永琮是天花,你去见他,你也会得这病的。”
傅莹突然回过身来,跪在崇庆太后的面前痛哭道:“太后,你就让我见见永琮吧,自他得病以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如今他没了,我不能连这最后一面都不见吧。”
崇庆太后一边擦泪一边让人扶起了傅莹道:“不可啊,我也想见永琮,可若我们二人真有什么意外,那皇上该怎么办呢?”
傅莹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只是呆在原处不停的落泪,她感觉自己生命最重要的那根支柱倒掉了。
因永琮去世,正在家中过年各位在京的王公、朝臣皆被唤至宫中,参与治丧。
弘历下一道圣旨,要永琮的葬礼规格高出一般皇子,并在圣旨中表明这么做的缘由,因永琮是皇后所生,自己也有过立储的念头,只不过因为永琮太小,没办法亲书密旨。
因为永琮是得天花而死的,等入殓之后,他的小“金棺”不能在紫禁城停放,弘历打算在初四那天就移出紫禁城,放置到郊外。
自永琮去了之后,傅莹一直都没有缓过来,她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梦里,等一觉睡醒来之后,一切就都会好的。可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又只是呆坐着哭泣。
傅莹知道自己见儿子的机会不多了,这两日几乎无时不刻地在永琮的小金棺前。为了保护她,她只能远远地给儿子烧纸钱祭奠。
脑袋清醒之余,她想起自己那个可怕的梦,方才明白过来命运对她是这么残酷,让她短时间内丧父丧兄丧子,让她承受至亲离去的痛苦。
傅莹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叹气道:“若真是想让我回去,直接让我死了不好吗?为何要让我经历这些,难道老天你只是为了消遣我吗?”
玉净玉枝不知傅莹在说些什么,以为她是受了刺激所以才胡言乱语的。
初四那日,她同弘历将永琮送出宫外,并乘轿子送到安置棺木的曹八里屯,弘历原先是不想让傅莹去的,但傅莹执意要去,他见她身体无恙,又考虑到她与永琮的母子之情,也就应了下来。
等回到紫禁城之后,弘历同傅莹来到永琮生前住过的屋子。见到儿子用过的小玩意儿,弘历禁不住泪如雨下道:“此事怪我,定是我非要嫡子继承大统,想邀先人未有之福,所以老天才这般惩罚我,让永琏永琮接连夭折。”
傅莹见弘历落泪,便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了眼泪道:“皇上莫要自责,这是天意,天意岂能违背?”话说到这里,傅莹也是忍不住泪落衣襟。
在永琏夭折之后,她便不在妄想自己的孩子同未来的嘉庆争皇位,她只想着儿子能平安长大。
可这点小小的愿望,老天是不会满足的,好像这一切必须是要严格按照历史来,任何有背历史的举动,都会招来不好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弘历想立永琮为嗣,确实是间接害了永琮。
傅莹不会怪他,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做有违历史之事。
弘历接着说道:“若是有的选,我下辈子倒愿做个救世的神医,那样永琏也不会死,永琮也不会夭折,好过做这个无能为力的皇帝。”
是呢,若是永琏和永琮生在现代社会,有现代医学的帮助,他们是绝对不会死的,傅莹心想。
两个幼子的夭折,让傅莹更加想回到二十一世纪,虽然现代不一定有多好。
她叹气道:“皇上,如果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永琮永琏活下来,皇上可愿去?”
弘历道:“若真有这地,可医好永琏永琮,我自是愿意。”
傅莹道:“或许皇上到了那地,不再是九五至尊,皇上也愿意否?”
弘历叹气道:“经历诸多事,我方才明白,世间任何事皆不可与生死之事相较,若真有此地,那九五至尊也算不得什么。”
傅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现代,回到现代她又能不能再与他相遇,这似乎很难,或许她回去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弘历看了看傅莹,相比永琏去世时寻死觅活的样子,永琮离去,她甚至比自己还平静。
这样的平静,也让他放心了不少,他着实害怕傅莹受不住打击再病倒了,毕竟她才好了不久。
只要傅莹还在,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傅莹还未过四十,她还有机会同自己再生一个孩子,永琮能怀上就表明傅莹还是能生的。
他握着傅莹的手道:“这些莫要再说了,你好好养着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再生养一个阿哥,也是有可能的。”
傅莹没想那么多,她觉得自己可能也难逃命运的安排。那个梦,梦里富察·傅莹同她说的话,让她隐隐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可能也呆不久了。
她也想再生一个,可是如果真有一个阿哥,那万万不能再让弘历动立储的念头了,她道:“皇上,听我一句,若我再生阿哥,皇上一定不要立他为储君,一定要遵循祖制,立贤能之人为嗣。”
傅莹话虽这么说,弘历心想若傅莹再生一子,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偏爱嫡子吧,但若是在嫡子性命同诸君之位间选择,他估计还是要以嫡子性命为重。
弘历迟疑一会儿道:“我应你,如今老天已两次惩罚我,我断不会贸然有此念了。”
傅莹点了点头,她想自己还是坚强的,即便有预感自己会回去,但她更想在这里好好的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乾隆在永琮去世之后下的圣旨网上有,这里就不放了,小米看了一下,好像先是夸了一通永琮很聪明之类的话,不得不说乾隆确实偏爱嫡子,两岁孩子也能看出聪明来?
第153章
弘历欲要追究那些“不负责任”的宫人, 他总觉得是这些人的疏忽大意, 才让永琮染上天花夭折的。
傅莹认为这一切都是天意,所以当弘历有这个念头时, 她竭力劝阻。虽然儿子夭折她也很心痛难过,那很多事情并不能归罪于旁人身上,若细细追究下来,终究还是自己大意所致。
在傅莹的劝说之下, 弘历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永琮的金棺安置在城外,一切祭祀皆是在城外进行, 等到停放日满, 便迁入朱华山为永琏修建的太子陵中。
傅莹虽没病倒,但因路途遥远,所以只在长春宫里供了一个灵牌, 祭奠永琮。
玉净等人一开始还庆幸,傅莹并未曾因永琮去世一病不起,后来他们发现傅莹好像变得迟钝许多, 很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一次,傅莹给自己屋中的绿植刚浇了水没多久, 就又拿起花洒欲要浇水。
玉净看到之后,急忙阻止道:“娘娘,这花刚刚浇过了。”
傅莹放下花洒,迟疑地问道:“浇过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玉净走上前去,拿走傅莹的花洒道:“是浇过了,娘娘若是不信, 可以摸摸那盆里的土。再说,浇花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好了。”
傅莹摸了摸花盆中土,果然感到了潮湿,确实是刚浇过不久的。她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指尖上的泥土笑道:“是我忘了呢,不过我现在也不知该做什么好,浇浇花打发时间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