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陶靖衣惊讶唤道。
少年微微颔首,面上似有几分不好意思,启唇道:“小师侄,今日是我的不对,我来给你赔罪了。”
“今日的事?什么事……”陶靖衣掩嘴打了个呵欠,一副倦怠的模样,眯起双眼看他。
段无双一怔,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出口。
就在这时,陶靖衣的肚子适时地响起一阵“咕咕”声,这一声咕咕叫把她的瞌睡虫瞬时赶跑了。她揉了揉肚子,问:“小师叔,身上可带了吃的?”
跑完十圈后她实在太累,连晚饭都没兴趣吃,这会儿睡了一觉,倒是感觉极饿。
段无双在兜里摸了半天,只摸出一把核桃。他将核桃塞入陶靖衣手中,道:“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说着,身影消失在窗前。
陶靖衣捧着他给的核桃,坐回桌边,手握成拳头,将核桃一个个敲开。等一把核桃都进了她的肚子,屋外忽然飘来一阵极为浓郁的香气。
陶靖衣眼睛一亮,打开屋门,奔了出去。
果不其然,院子里不知何时已升起一堆火,段无双坐在火堆前,拿着折扇轻扇火苗。火上烤得不知是何物,滋滋地冒着油,一阵阵肉香直往陶靖衣的鼻腔里钻。
“好香,好香。”陶靖衣用手招着香气,连连感叹。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是谁烤的。”段无双合起折扇。
陶靖衣在段无双身边坐下,嗅着空气里的肉香:“没想到堂堂世子爷,还有这等手艺。”
段无双撕下一块肉,递给她,得意地说道:“尝尝。”
陶靖衣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反正段无双已经瞧过她的脸,她出门时也就没有戴面纱。
她拿着肉片便往口中送,边吃边夸赞了几句。
段无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被她夸得一阵轻飘飘的。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有肉怎能没有美酒,这里装的自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琼浆玉液。”
陶靖衣盯着酒囊,一阵心动。反正现在她身着洗剑阁,倒不必像在红枫山庄时那般时时刻刻警惕。
她没忍住,浅尝了一口。
酒水甘冽,入口绵长,仿佛连骨头都跟着醉了。
陶靖衣忍不住多尝了几口。
“再撒点盐。”段无双将烤肉翻转过来的时候,陶靖衣道。
“这样够吗?”
“再撒一点……够了,够了……”
段无双手巧,烤出来的肉喷香软烂,不油不腻。到最后,竟有大半都入了陶靖衣的肚子。
既然他是来赔罪的,陶靖衣便心安理得受着。
酒酣时,段无双忍不住问道:“你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靖衣想到他的好手艺,借着醉意,编了一段身世凄苦的瞎话。
没想到那段无双居然也信了,握着她的手说道:“小师侄,你放心,既入了这洗剑阁,以后有师叔罩着你,谁敢笑话你的脸,师叔第一个揍他。”
“小师叔,你真是好人。”陶靖衣热泪盈眶,“我这一生,唯有两个心愿,第一,便是时时能吃到小师叔这般好手艺的美食。”
段无双揉揉她的脑袋:“那我便天天做给你吃。第二个心愿呢?”
“第二个……”陶靖衣睁着迷蒙的双眼,眼中水光盈盈,粉拳紧握,龇了龇一口贝齿,“锤爆段飞白的狗头!”
段无双:“……”
“你醉了,小师侄。”段无双神色复杂地说道。
“锤爆段飞白狗头!”陶靖衣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倒在了他的怀里。
“现在就给你锤,好不好……”良久之后,段无双歪了歪脑袋,轻声说道。
两个酒鬼在院子里絮絮叨叨大半夜,屋中的东方玥睁开眼,披衣下床,走到井边,打了一桶凉水,尽数泼在东倒西歪的二人身上。
“下雨了!下雨了!”陶靖衣猛地站起来,起身就跑,“砰”的一声撞进东方玥的怀里。
陶靖衣揉了揉额头,抬起头来,跌入视线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东方玥冷声道:“别闹了,明日还要继续训练,早点睡。”
段无双一手支着脑袋,歪躺在地上,抬手拂去额前水珠,笑道:“东方师侄,我一直很好奇,你整日绷着一张脸,不累吗?”
东方玥淡淡道:“也请小师叔早日回去歇息,莫要带坏新弟子。”
陶靖衣想起自己还贴着半张假脸,唯恐这一泼,将假脸泼没了,连忙往屋中跑去。
幸好这张脸是防水的,并未露出丝毫端倪。
接下来在洗剑阁的日子无非就是跑跑步。一个月跑下来,陶靖衣发现自己的身形轻盈了不少。一个月后,东方玥在研武院内正式传授大家入门剑法。
这套入门剑法叫做“燕杀”,讲求的便是身轻如燕,到了正式修习剑法时,大家才理解东方玥的苦心。
陶靖衣因为有基础,修习得很快,但因她这具身体曾经受过伤,废了根基,修习剑法倒是可以,若是再练高深一点的内功,却十分困难。
东方玥也将此事告诉了她。
陶靖衣并不难过,反正她早就不奢求能成为顶尖高手。她这辈子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吃好喝好,开开心心活到老。如果再遇到段飞白,争取锤爆他的狗头,锤完就跑,叫他一辈子咬牙切齿。
山中岁月短,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
刚从研武院出来的陶靖衣,抱着衣服,踏着满地的月色往后山走去。后山有一处清泉,正适合沐浴。
暑气还未散尽,空气里残留着闷热,即便是在山中,一路走来,也出了一身热汗。
陶靖衣将衣服放在一块干净的山石上,蹲在水边,拿手捧着凉水往身上泼了泼,热气才散了不少。
月色清亮,罩在水中波光粼粼。岸边生着郁郁葱葱的林木,阴影罩下来,一片漆黑,看得不甚分明。
陶靖衣站起身来,四处望了望,确认无人后,又蹲下来,对着水面,缓缓地将右脸的面具一点点撕扯下来。
这面具不透气,贴着脸颊紧巴巴的,十分不好受。为了保险起见,她睡觉都是戴着这张假脸的,平日里也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敢将面具撕下来,清洗一下脸颊。
这泉水清凉透骨,四处又无人,陶靖衣没忍住,便撕下面具透个气。
她并不知道,在树影笼罩的地方,一名少年坐在泉水中。他背靠着一块矗立的山壁,双目微合,似在闭目养神。
陶靖衣的脚步声从岸边传来时,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划过凌厉之色,直到陶靖衣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清晰,这凌厉之色才渐渐褪去,转为温和。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忽然出现在月色里的少女。
少女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
她蹲在岸边,双手伸入水波,舀起泉水往身上泼。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经泉水一浸,更是透明了几分,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很警惕,四处张望,观察有没有人。可他的武功比她高,只要他收敛自己的气息,莫说陶靖衣,便是东方玥也未必能察觉。
陶靖衣如他所料,没有发现他。
她又蹲回水边,犹豫一阵,抬手,从右脸撕下一物。
他借着月光看清那是一张人/皮面具,只有半张脸,制作者的心血几乎都凝在这半张脸。但从少年的角度来看,制作者的技艺一般,如果是他,他绝不会只做出半张脸。真正的易容,精绝之处在于连眼睛都能伪装,而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第54章 砸死你个臭流氓
陶靖衣撕下面具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接着, 她抬起手, 握住衣襟, 将外衫脱了下来。
外衫的里面是一套白色的中衣,在她脱中衣的时候, 少年别开眼睛, 手指弯曲, 弹出一粒水珠。
“啪嗒”一声,这水珠砸在陶靖衣的面颊上。
陶靖衣悚然一惊,连忙合上衣衫,抬头朝水珠的来源处望去,只见树影中有一处的阴影极为浓厚,仔细辨认, 依稀是一团人影。
陶靖衣面色剧变,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 又快又狠地朝阴影处掷去。
这一砸,力道足, 方向准, 隔着水波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竟是一道少年的温润嗓音。
如果陶靖衣没听错的话,这声音的主人是——段无双?!
陶靖衣一时慌得手忙脚乱,第一反应是,如果段无双一直在这里,那么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正这样想着时, 对面传来一阵水声,接着,月光下,一名少年穿过泉水,缓缓朝她走来。
月色清亮,将他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他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单衣,因浸在泉水里衣衫湿透,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他的面颊上染满鲜红的血迹,额角处,一个血窟窿正淙淙冒着血。很显然,是陶靖衣方才那一下砸的。
陶靖衣没想通,明明段无双武功在她之上,那一下,他分明可以避开的。
只是现在这情况,也容不得她多想。那少年满脸血色地朝她走来,看起来莫名有些阴森恐怖。
陶靖衣下意识的反应是抓起地上的面具和衣衫,大骂了一句“臭流氓”,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