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亮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赵稚,心中有点得意,即使有人来帮忙又怎样,这赔钱玩意儿还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如果方秀才敢跟他来硬的,他也不怕,就方秀才那小身板,恐怕连他的一个拳头都受不住。
“我刚才还担心,怕找不着赵稚的家人,既然你说他是你家的孩子,那就好办了……”方靖呼出一口气,温和地笑了,“这孩子打碎了我娘子留下的遗物,一个古董花瓶,那花瓶价值连城,对我们家更是意义非凡。既然他是你家的孩子,那这笔账该怎么算,我们来谈谈吧。”
赵光亮刚刚还因愤怒和得意涨红的脸一下就白了:“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赵稚打碎了我家一个花瓶,那花瓶很贵重,我来找你谈谈该怎么赔偿。”
这一次,方靖特意放慢了语速,以保证赵光亮能将每一个字都听清。
赵光亮的脸色又白了些,只是这回是惨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装糊涂也装不下去。
只是,方秀才不是来为那赔钱玩意儿打抱不平的吗?怎么突然跟他算起账来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赵光亮飞速运转着大脑,试图找到一个脱身之策。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只要他打死不承认是赵稚做的,方秀才又能怎样?
于是他抬起头向着方靖大声嚷道:“你撒谎!你肯定想骗我家钱!这事儿肯定跟我们家没有关系!”
第15章 白月光的渣爹(五)
然而方靖早有准备。
他悠悠叹出一口长气,目光深远。
“我在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何时骗过人?骗你钱就更不可能了。这两日我帮着教村里的孩子识字,可是分文不取的,如果我真的要钱,早就在他们身上下手了,何必刻意来找你呢?你看你这家徒四壁的,哪儿就值得我骗了?若不是这次的花瓶是我娘子的遗物,意义重大,我才不会特意跑这一趟的……”
越说越委屈的方靖放轻了声音开始自言自语,只是他这自言自语的声音刚好能让在场的每一个村民都听见:“唉,想不到我在他人心里竟会如此不堪,那我若是继续教孩子们认字,在他人眼里岂不也是别有居心?这可不行……也罢,以后我还是在家里守着如雪过日子就是,外头的事儿,我也不掺合了。”
听到方靖这么说,四周围着的村名神色微变,看向赵光亮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赵光亮亦感受到了这种不善,心底一阵发慌。他没有孩子,唯一养着的就是赵稚,所以并不知道方靖已经通过教孩子识字的方式收买了一片人心。
他想的是,如果只有一个方靖,他是不怕的,可这么多人都信了方靖的话,都看他不顺眼……
他咬咬牙,开口时有些气急败坏:“就算是赵稚摔碎的花瓶好了,那也是这死东西摔碎的花瓶,干我什么事?”
“子不教父之过,你虽不是他父亲,但却是他唯一的长辈,这不是你亲口承认的吗?赵稚既然是你的孩子,他做错了事,自然也该由你来负责。”
“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我养他到这个年纪已经尽到责任了!他做错的事儿,他自己负责!和我有个屁的关系!”
“他年纪尚小,哪儿赔的起我的损失?”
“那也和我没有关系!让他给你做牛做马去,就是他当了你的奴隶,也不干我的事儿!”
“唔……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犯错之后是该由自己承担责任,赵稚给我带来的损失,让他做我家的仆人、干活作为赔偿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方靖眯了眯眼睛,捡出了赵光亮话中的重点,“可据我所知,赵稚的户籍应当是在你名下的,可对?这让他如何做我的下人帮我做事?”
“这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去族老那儿登记,将赵稚从我这一支删去,转到你那一支的奴籍去!”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就去!你等着就是了!”
“行,我等你,等你把赵稚同他户籍上的东西转过来。”方靖笑意渐深,不着痕迹地给赵光亮挖了个坑。
急着与赵稚撇清关系的赵光亮并未察觉到方靖的心机,火急火燎便出门办了事儿,所以这后头的转户籍进行得很是顺利。
甚至于,方靖将赵稚带回到自己家时也很顺利,途中他碰上了许多看不过眼的热心村民,很热情地过来帮他扛昏迷不醒的赵稚,这一路走来,几乎没花方靖多少功夫,实在是轻松极了。
事实上,将赵稚转到自己名下,只是方靖计划的第一步。
等赵稚恢复过来之后,他会和赵稚商量,把赵稚户籍上登记的资产全部转移到自己名下。赵稚父母留下的遗产,按规矩是直接顺延到赵稚手中的,赵稚死后,这笔遗产才会平分到他最关系最近的几个亲人那去。
赵光亮不识字,也不懂户籍制度上的这些规定,他以为把赵稚养到手底下后赵稚的钱就都该归他了,却不知户籍一转移,那些钱财也是跟着要被转走的。
方靖准备讨回这笔钱,赵稚作为晚辈出门不方面,所以干脆就由他来。只是,凭赵光亮那无赖的属性,对方肯定不会轻易交出钱财。所以他准备和赵稚商量后,做主将那笔钱交到村里建设村寨,并由族老出面去讨要。他相信,事关整个村寨的发展,热心的村民们一定很愿意帮忙追款。
虽说这样一来,这笔钱还是回不到赵稚手上,但如果能借此让赵光亮不痛快,他心里就开心了。敢对他的家豚下手,还是这样的死手,就该付出些代价。
这赵光亮,昧了这笔钱就算了,昧钱之后竟然还敢虐待赵稚,真的是不要脸至极!合该受些报复!
至于赵光亮如何才能补上这笔钱,会否因此穷困潦倒、生活艰难,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还未到家,方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几乎望眼欲穿的方如雪。
他向她招招手,她立刻小跑着冲了过来:“阿爹,阿稚他怎么样了?”
方靖指了指身后背着的人,方如雪面色一白。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方如雪的脑袋:“别担心,阿爹会让他没事的。”
方如雪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看到她这副难过至极的小模样,方靖忽然觉得这是个与方如雪谈人生哲学的大好机会。
将赵稚安顿好后,方靖将方如雪拉到了床前,开口前他还特意找了块布当做床帘安到了床上,以免方如雪看到赵稚那小可怜的模样心生怜惜。
“如雪,你瞧见赵稚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心疼,是不是很难受?”
方如雪点点头。
“那日我打你时,你阿娘也是这样的心情,她这才急到跑出来教训我,还说也想把我这么打一顿。过去是阿爹脑子糊了,现在阿爹一想起那时的事儿,也觉得心疼、也觉得难受。所以日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就当是为了我和你阿娘,好吗?”
看到方如雪郑重点头的那一刻,方靖只觉得自己那一颗老父亲的心感到了莫大的安慰。他坚信,只要他继续持之以恒、见缝插针地对方如雪进行教导,让方如雪拥有自保能力一定不成问题!
赵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当他发现自己没有死,还躺在方先生家的床上时,内心的激动与感激之情简直要满溢而出。看到方靖端着一碗药走进门来的事后,他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当场给方靖行三跪九叩之礼。
方靖很淡定地将赵稚扶了起来,很淡定地将药碗边上的大号漏斗丢到了一边,并在赵稚震惊的目光中很淡定地解释道:“你昨天喝不进药,我只好用这个帮你灌了,你醒了就好,来,自己喝了吧。”
赵稚不疑有他,接过碗就“吨吨吨”地给自己灌,一旁的方靖阻止不及,赶忙拿过痰盂递给赵稚以备不时之需。
此刻的赵稚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嘴巴里的苦味弄得神志不清了,但一想到这碗药很有可能是方先生亲手煎的,他瞬间有了强大的动力,生生将药吞了下去,一滴没浪费。
方靖在心中为赵稚鼓了鼓掌,称赞了一声“真男人”,面上仍是极其淡然的模样:“清醒了?”
想不清醒也难啊……赵稚艰难地点点头。他口中苦味未消,但方靖开口后,他还是强迫自己从那苦味中分出神来,仔细听方靖要说些什么。
方靖将昨日的事同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赵稚,询问他的意见。赵稚对此没有任何不满,举双手双脚表示了赞成。
之后就该谈谈赵稚未来的去向了。
方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和气地问道:“怎么样?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一定为先生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赵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是满满的濡慕之色。
方靖扶额。少年不必了!你是注定要迎娶公主走上人生巅峰之人,我并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这……恐怕不大好。”
“为什么?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先生的,请先生给我一个机会!”
“不是这么回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方靖适时地露出了忧虑的表情,“只是,这次我对付了你舅舅,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你若是一直留在我这里,只怕他要报复我们家。若只有我一人也便算了,可这还有一个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