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沐琳摇摇头,把脑子里的东西全甩掉,邻近三房,她耳边的声音越杂乱,有说话的声音,还有哀拗的哭声。
韩沐琳腿一下子软了,她摇摇晃晃进去,韩父,韩沐柏,嫂子,三房老夫人都在里面,韩沐琳惶然道,“娘,女儿找来好大夫了,会给您医治的,您放心!”
韩沐琳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蒙了一层白布,彻底瘫倒在地,她手脚并用爬过去,跪在韩母床前,“娘!你醒醒啊,女儿找到大夫了,您快醒一醒!”
床上的人自然是不动的。
韩沐琳接受不了,她跪在床边,痛哭道,“都是女儿的错,若非女儿走的太快,您跌倒的时候不能及时扶住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都是女儿的错……娘,您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好不好……求您了,睁开眼睛看一看?”
韩沐琳身后只能听见啜泣声,衣料摩擦的声音,她伏在床边,脸上全是泪痕,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韩沐琳出门一趟,脑子清醒了不少。
韩母就是死在她身边的,若是与她无关,那是不可能的,还不如说韩母不小心跌倒,她没来得及扶,这样听起来更可信些。
韩沐琳听身后迟迟没有动静,她转头抱住韩父的腿,道,“爹,您救救娘,娘还没死,娘还没死!”
韩父心有不忍,他摸了摸韩沐琳的头,手拉住她的胳膊,“琳儿你先起来……”
“我不!我不起!”韩沐琳摇摇头,“娘还有救的,有救的…”
韩父叹息着把韩沐琳拉起来,“为父知道你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你母亲也不愿看到你这样,琳儿你听话。”
韩父看着韩沐琳,心有不忍,“琳儿你,先去梳洗一下,一会儿会来人,晚上还要守灵堂……”
韩父四处看了一遍,“采星,扶你家小姐去休息一会儿。”
采星探出个头来,她抬头看了韩沐琳一眼,又快速把头低下去,“小姐,采星扶您下去。”
韩沐琳被采星扶着,脚恍若踩在云朵上,虽然浑身都软着,但是韩沐琳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这一关总算过了,她只要不背着杀母的罪名,一切都好说。
韩沐琳甚至觉得韩母走了也好,至少她可以一心一意等世子表兄,不用每天听她在耳边念叨。韩沐琳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怕,她甚至有些混淆,到底她甩手那一瞬脑子里有没有想要韩母去死的念头。
韩沐琳蓦地抓紧采星的手,采星吓了一跳,抬头看韩沐琳,又被她的脸色吓住,声音一颤一颤的,“小姐,您,您没事儿吧?”
韩沐琳没带帕子的习惯,她用袖口把泪水擦干净,“我没事儿……咱们快点,我一会儿还要去陪着母亲。”
采星依言加快了步伐,她心有余悸,怕韩沐琳拿她怎么样了,刚刚她躲在柱子后面,亲眼看见小姐推了夫人。采星不知道韩沐琳有没有看见她,应该是没有的,不然早就发作了。
韩母去世的消息传到将军府,顾宁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三房的大夫人没了?”
秦晨点点头道,“韩府来人是这么说的,大夫人失足跌倒,后脑勺磕了一个大口子,没等着大夫过去人就没了。”
“摔得?身边没跟着丫鬟吗,怎么会摔了,”顾宁舒让秦晨出去,听到这种事儿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这种时候没病没灾的,却出了这样的事儿。”
消息跟秦御前后脚到,顾宁舒问秦御,“那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三房虽然是远亲,可还要走一趟,秦御也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好似他离开和韩夫人身亡就是一前一后的事儿,“我一会儿先去一趟,明日再去吊唁。”顾宁舒肚子越来越大,秦御并不愿意她各处跑,再有,死者总有些忌讳。
顾宁舒点点头,“嬷嬷,你先去备礼,明日用得上。”
谁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儿,顾宁舒觉得太过突然了,没病没灾,因为摔了一跤就丧了命,按理说实在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儿。韩家虽然算不上勋贵,可也是富贵人家,出门就算没有仆侍环绕,身边总会带一个丫鬟吧,竟然摔了。
兴许是没带丫鬟,身边又没人,磕了头叫不出声,失血过多而亡。
那厢,韩老夫人听到消息久久不能回神,这算起来,恰好是韩沐琳刚刚从她屋里出去的时候。韩老夫人不敢再往深里想,坐起来道,“快扶我过去。”
棺椁停在大厅中,韩沐琳一身素缟,披麻戴孝,跟着韩沐柏跪在灵前,盆里燃着黄纸。韩沐琳手机械地往里面扔黄纸,她心道,“娘,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儿只是甩了一下手,谁知道您就摔倒了,还磕破了头。
女儿是想救您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叫人了,如果女儿是有意的,早就第一时间就跑了的。”
韩沐琳看着灵堂里燃烧着的白烛,又往盆里添了张黄纸。
她并非是为自己开脱,人死不能复生,她救也救了,人也叫了,是她娘没福气,等不到大夫来救她。
韩沐琳又忍不住想韩母为何非要拉她的胳膊呢,她本来就不愿意听那种话,那时她正在气头上,韩母为什么非要凑上来?如果她不凑上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如果她和颜悦色好好说话,也不会被她甩开摔一跤。
韩沐琳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发现她是害死韩母的凶手,她那时吓到了,根本没注意周围有没有。想必是没有的,不然她喊人的时候就过来了,也不会等那么长时间才来。
韩沐琳放黄纸的动作一顿,是大夫先来的,对,大夫比小厮还要快两步。可是大夫离得远,应该到的晚一些……万一真的有人看到,在她喊人的时候去请大夫了呢?
韩沐琳拎着黄纸,盆里忽然窜起了一株火苗,她手指被狠狠烫了一下,火舌灼过,留下一道黑印。
韩沐柏瞥了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韩沐琳摇摇头道,“没事儿,就是有些想念母亲。”
韩沐柏对韩母没有太多感情,韩母性子软和,在家里说不上话,来来回回总是那几句,在韩沐柏心中还没这个妹妹分量重,“你还念着她,她却不为你着想,这个时候人没了,将你置于何地!”
韩沐琳有些不解,她也恼韩沐柏的冷血无情,“哥哥,娘都已经死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呵,她死了一走了之,咱们呢,不得为她守孝!”韩沐柏翻了个白眼,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尊亲亡故,守孝三年,不得任官,不得应考,不得嫁娶。
更别提走亲访友,谈婚论嫁了,韩沐柏身有官职,这下可好了,辞官回家守孝。他这个倒霉妹子连亲事都没定下来,就得服丧三年,
三年之后那就二十出头了,嫁给谁去!
韩沐琳真的没想到服丧这件事儿,她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哥哥,我现在不想想这些,就想为母亲好好守孝。”
韩沐柏哼了一声,“她有个好女儿,怎么就不为你想想,走路也不看着点……”
“别说了,别在母亲灵堂说这种话了。”韩沐琳又扔了几张黄纸,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还要守孝,韩沐琳心中不免生出怨恨,她要蹉跎三年来守孝,三年……
曾经韩沐琳还想过,如果秦御不娶她,她就一直等下去,无论是三年还是五年她都等得,可如今让她守孝三年,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三年,不出门,不谈婚论嫁,就这么守三年,什么都晚了。
韩沐琳脑子又开始嗡嗡乱响,她又开始埋怨为什么韩母就没有站稳一点,为什么非要去拉她的手。更恨自己为什么要甩那一下……
韩沐琳跪坐着,全身的重量全在腿上,她恍然记起她最讨厌韩母说 “都怪你爹惯坏了你……”那种话,她何尝不想像盛京那些小姐一样,穿着罗裙在绣架上绣花,女儿家,她又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想舞刀弄棒!
韩母只会说那种话,说她爹把她给宠坏了,她既然为她好,为何不教她写字画画。韩沐琳听够了这种话,早知道现在这样,为什么当初不让她学,不逼着她学……现在说这种空话有什么用。
曾经韩沐琳想,说后悔的话有什么用,她做了的就不后悔,可现在她真的后悔了,她想让韩母醒过来。
“你个傻姑娘,守孝三年什么都晚了!”韩沐柏语气冷硬,眼神在烛火下显得阴恻恻的。
韩沐琳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又扯又柔,是她把她母亲给害死了,现如今又心生怨怼,连带着兄长都在这里胡说八道!她都快被韩沐柏给带偏了,韩沐琳把黄纸放下,硬声道,“行了!被说了!我不想听!”
韩沐柏扫了眼棺椁,“你不想听哥哥就不说。”因为韩母的事辞了官,韩沐柏心里窝火地很。
韩沐琳低着头,几缕发丝垂下来,“哥哥,你可知是谁请大夫过来的?”
韩沐柏不知韩沐琳问这个做什么,“好像是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叫采星的。”
韩沐琳嗯了一声。
韩沐柏心中有疑,却来不及多想,因为大房二房的人都过来了。韩父在前面招待,韩沐柏站起来,扶着妻子出去,韩沐琳也跟着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秦御和大房的人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