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骤然睁开了眼,有些怔愣的看向颜薇。正和宫里这段时日灯火都不太亮,这个时间,秦禹的内殿里尤其显得昏暗,可莫名的秦禹觉得对面的人,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宛若世间最美好的珍宝一般,在黑夜里闪烁着惑人的光芒。
于庆这才跟着跑了进来,告罪道:“皇上!奴婢拦不住人……”
秦禹骤然回过神来,怒道:“放肆!这是贵妃的家,谁给你们的胆子拦人的!王顺把这个奴婢拖出去杖毙!”
于庆急忙跪下身来,呼喊道:“皇上!冤枉啊!奴婢……奴婢不知道是贵妃娘娘啊!皇上饶命啊!”
丛雯满脸的讶然变成了惶恐,‘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奴婢知罪!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颜薇嘴角还挂着些许不明的笑意,在两个人的求饶声中,走了进来。
王顺凶狠的瞪了于庆一眼,这才喝道:“住口!”
秦禹几乎是慌不择路的下了床,接住了颜薇脱下的披风递给了王顺。屋内的两个还跪在原地,颜薇侧目看了于庆一眼:“这个人眼生的很,哪个宫来的?”
于庆忙道:“回贵妃娘娘,奴婢以前是在东宫当差的!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笑的实在不知道啊!您也没对奴婢说自己是谁啊!”
颜薇挑眉看了一眼秦禹,对于庆轻声道:“这么说来,除了本宫,这段时日还有别的娘娘晚上来正和宫啊?”
“没有的!”不等于庆开口,秦禹急忙道,“阿薇,晚上没人来过的,便是皇后来探病也是白日里坐一坐就回去了!”
颜薇没理秦禹,对于庆轻声道:“本宫问你话呢。”
于庆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正和宫晚上闭宫早,谁也不敢打扰皇上休息!”
颜薇挑眉一笑:“既然是太子宫中的人,若当真拖出去杖毙那太子脸上也无光,王顺将新进的那些面孔,但凡本宫没见过的,不管那个宫的,立即给本宫赶出去!”
王顺忙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颜薇侧目看向垂着头的丛雯,缓步走了过去,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看了又看,“这个姑娘倒是水灵的很,皇上看看,她是不是比本宫年轻好看?”
秦禹唇角微微一颤,片刻后便道:“朕都没注意过她的长相。”
丛雯这才真正的慌了神,叩首连连:“贵妃娘娘!奴婢也是太子宫中的人啊!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贵妃娘娘若是不喜便将奴婢也赶回去吧!”
颜薇慢慢的又坐回了椅子上,把玩着今日新修的指甲,注视着丛雯的一举一动,片刻后道:“王顺,把她那双手砍了,给太子送过去。”
丛雯惊惧万分:“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啊!皇上!皇上!您让贵妃娘娘饶了奴婢吧!”丛雯说着话就朝秦禹的方向跪爬了过去,不等她抱住秦禹的腿,秦禹抬脚就将人踢开了。
秦禹道:“王顺,还不快将人拖下去!”
丛雯满脸都是泪,哭道:“贵妃娘娘!奴婢做了什么!你要如此!奴婢、奴婢也是太子宫中得用的人啊!”
颜薇笑道:“那有如何?太子若亲自来给你求情,皇上肯定放了你。不过,本宫亲眼看见你将皇上扶上床的,若今日本宫不回来,你是不是也要上床去?你的手碰了本宫的人,那本宫就要你一双手!”颜薇说完看了一眼秦禹,轻轻的笑了笑,“皇上以为如何?……”
秦禹忙道:“阿薇不要胡思乱想,便是今日你不回来,朕也不会……”
颜薇笑了一声,打断秦禹的话:“最好没有!本宫的床脏了,那床就不要了,本宫的男人要是脏了,也可以不要。”
秦禹立即道:“王顺,还不快把这人拖下去,按娘娘说的办!”
王顺立即到门口叫来了两个年轻的宦官,将惨叫着求饶的丛雯脱了下去。待到所有的人都离开后,偌大的寝殿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烛火明明灭灭的,将人映照的并不清晰。秦禹似乎是感受到颜薇身上的凌厉,坐在原地竟是动也不敢动,好半晌才想起要说什么:“阿薇,你好了吗?”
颜薇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身上的伤都好了,脸上的伤脱了皮,虽然颜色还有些不对,太医说过个夏天就好了。”
秦禹道:“那就好那就好……”
颜薇笑道:“皇上,您怕什么?我又不会怎样你?”
秦禹停了半晌,轻声道:“那……你用饭了吗?”
颜薇道:“在宫里用过了。”
秦禹道:“那你要洗漱吗?朕这就叫人准备水……”
颜薇道:“我在宫里沐浴后过来的。”
秦禹如坐针毡,总感觉哪里不对,人虽是回来,还是在笑,可莫名的就少了些什么。秦禹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颜薇身侧,可却不敢碰触她,好半晌又忐忑道:“阿薇,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第130章
颜薇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为何要生气?以前生气,是想不开,自己跟自己较劲。可是转身一想。皇上都不在乎的孩子,我又何必在乎?实然,我们有不了孩子,何尝不是好事?”
秦禹心似乎被扎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刺痛感。这种感觉是那日亲眼看见一盆血肉模糊的东西都没有产生过的恐慌感。那些时日,发生了大多的事,光东宫的事便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太子又给他添了个金孙。若非是太子妃早产又薨了,光这件事只怕都够秦禹高兴一年的了,最少也要大肆庆祝一场。那时,那时知道颜薇有孕受伤,他只想着只要颜薇人没事就够了,哪里真的在乎那么个孩子。
秦禹这般年纪了,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便是当年不喜欢周皇后,可是在知道她身怀有孕时,还是欣喜若狂,甚至是充满希望的。太子与郑王不但是他的期望,更是在太/祖与太后的的期许下降生的。皇家子嗣单薄,若是嫡出的,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些年了,宫中从来没有过庶子,所以在秦禹的潜意识里,庶子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可若说真得不期待与颜薇有个孩子,也是没有的事。他知道颜薇第一次小产的时候,也是深受打击,亲自伺候了月子,也不舍得让她搬出去。
秦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慢吞吞的开口道:“你怎么能那么说……朕、朕……你若有了孩子,朕也是高兴的。”
颜薇抿唇一笑,支着手,歪着头看向秦禹道:“那臣妾先谢过皇上隆恩了,不过臣妾在做完小月子后便已饮了绝子汤了。”
秦禹望着颜薇,怔愣当场,好半晌才道:“为、为何要这般?你、你若是不开心,怎不和朕说?为何要这般?”
颜薇甩了甩手绢,笑道:“我不高兴,便是想告诉皇上,也得能见到皇上啊。”
秦禹望着颜薇,嘴唇动了动。
颜薇笑着笑着,眉宇间逐渐没了笑意,好半晌,才道:“皇上,您不是想哭吧?”
当颜薇发现他眼底似乎有水痕,这一刻,她的心也微微一动,居然有些厌烦了。当年开始喜欢这个人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太可怜了吗?
瞧瞧他,自以为自己很好,过得也很好,父慈子孝,夫妻内里虽交恶,面上相敬如宾,君臣和睦。他纯善可又软弱,是非不分还优柔寡断,该狠心的时候不够狠心,该柔和的时候又任性自私,对谁都手下留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慢半拍,便是伤心也比别人来得慢了许多,如果这是伤心的话。
这才是个真正的可怜人……
颜薇站起身来,搂住了他的脖颈,轻声道:“福安啊……”
秦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又被什么撞了下,有些疼又有些钝,可是最多的还是说不出的心安与柔软。他想也不想便将颜薇抱住,紧紧的搂在怀中,喉结轻动,好半晌才道:“阿薇,以后……以后你别和我生气了,这回我、我是真的难过了。”
颜薇单手拂过了他的后背,小声哄道:“好,气完了也没什么可气的了。”
秦禹听着这话似乎还是不对,可惜他根本无法分辨这些,他这一生太顺利,太想当然了。
秦禹想了又想,才道:“阿薇,这回是我不好,你不要和我计较好吗?锐儿他年纪太小,不太懂事,我……”
颜薇骤然放开了秦禹,皱眉看向秦禹:“皇上,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你的家人了,他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年纪小不懂事,我也不用惯着他。何况你那个儿子比我还大些,你让我怎么不计较?我不气你,可不代表要原谅所有人!”
夜晚的京城又起了大雪,别院的宴席也就摆了起来。因为人很多,这次宴席便挪到外院来了。
院内白雪皑皑,屋内的地龙烧得很暖,火墙也全部都烧了起来。厅堂里开着门,院中也灯火通明,雪景一览无遗。段棠在西北的这些年,皑皑白雪并不少见,可这般宛若坐在春日里看雪景饮酒用热饭,却还是第一次。
因是地龙的缘故,这宴席一人一桌,均是席地而坐,不过地上还铺着厚重的皮毛毯子。此时,秦肃一人一桌,坐在主座上。段棠坐在他左下首,冯桢坐在段棠的身侧,段风本是坐在段棠对面的,可才开宴没多久,段风便挪到了段棠的身侧,两个人坐在一个桌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