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摇头难以言喻,竟是红了眼:“我儿出息了,总算是没给你父祖丢脸,母亲高兴!”
顾纪安蹲下身来,双手握住顾老夫人的手,低声道:“母亲莫要伤怀了,以后不用听闲话了。”
郭氏忙道:“这大好的日子,姐姐可莫要再哭了。”
顾纪安这才看向郭氏母女,轻声道:“姨母何时过来的?”
“年后无事,想着你母亲一个人在家有些不放心,就带着盈娘过来了。”郭氏笑了笑,忙道,“姐姐快让安哥坐下歇歇吧,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的,不容易。”
“快坐下,你看我光顾和你说话了。”顾老夫人恍然大悟,忙拉起来了顾纪安,让他坐到了自己下手道,“这半年多亏了你姨母和盈娘在,不然我连解心宽的人都没有。”
顾纪安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目光划过盈娘,停留在郭氏身上:“多谢姨母,劳烦表妹了。”
盈娘轻声道:“姨母自来待我极好,若非表哥赶考,我哪里有机会在此尽孝。”
郭氏不客气的坐到了顾氏身侧,盈盈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一走就是半年,我挂念你母亲,你表妹倒是担心你多一些,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可不你人就瘦了吗?”
顾纪安收回了眼眸,放下了茶盏,低声道:“母亲为何擅自退了婚?”
整个堂屋静寂了片刻,顾老夫人的笑意凝固唇角。郭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盈娘绞着手帕,顾嘴正欲说话,却被郭氏拽了一把。
顾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当初应下这亲事,就不是我的本意,那时我们孤儿寡母的惹不了那家泼皮无赖,不得不应下。如今也不用再看那家武夫的脸色,自然是早退早好。”
“当初我亲自应下亲事,母亲也不反对。如今我高中,母亲退了亲,实在不该。”顾纪安沉默了片刻,抿唇低声道,“母亲做下此事,可曾为我今后的处境考虑过?”
顾老夫人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一僵,淡淡的开口:“我便是为你着想,才不等你回来就退了亲。”
顾纪安轻声道:“母亲枉顾的我心意,一厢情愿,这般的理直气壮吗?”
顾老夫人脸色微僵,重重的放在茶盏:“枉你也是读了圣贤书的人,古往今来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你的心意?亲事不管你如何应,只要我不认,那便做不得数!”
顾纪安望向顾老夫人冷厉的脸庞,骤然起身,朝外走。
顾老夫人骤然抬眸:“站住!你要去哪里?”
顾纪安回眸道:“去段家负荆请罪!”
顾老夫人站起身来,走到顾纪安身前,母子二人对视了片刻。
顾老夫人怒极反笑:“你的玉佩我已拿了回来,段家给我保证过了,绝不敢出去乱说。如今不管你怎样做,只要我不肯点头,她就进不了我顾家的门,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
顾纪安轻声道:“母亲何致如此?”
顾老夫人大怒:“何至于此?我不过想要个门当户对的儿媳有何不对?!”
“有话好好说!亲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才刚到家,何必闹成这样!”郭氏忙站起身来,拉住了顾老夫人的胳膊,对顾纪安劝道,“安哥啊,你娘也是为了你好,那段家的姑娘声名狼藉,小时就是个不规矩的,将来你是要做大官的,夫人哪能要个这般不守规矩的人,再说那段氏一家都是什么人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哪里是门好亲事啊!”
顾纪安道:“姨母慎言!她品性如何,我心中有数!若在乎这些,当初我便不会答应这亲事。母亲说一心为我,可有想过,高中之后退亲,将来便是去了京城,在官场上也会被人诟病。”
顾老夫人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段家父子三人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浪荡不堪,一个惊世骇俗,满城皆知,他们只会说段姑娘德不配位,只道我家当年也是情非得已,不会多想。”
顾纪安注视顾老夫人许久,冷笑一声:“母亲打定主意了吗?”
顾老夫人硬声道:“我意已决。”
顾纪安转身走入雨幕中,常宁忙拿着伞追了出去。
郭氏急声道:“大姐你这是何必,怎么不和安哥好好说?”
顾老夫人紧紧的抿着唇,望着顾纪安消失在院中的背影,许久低声道:“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事怎么说都是这样的结果,以后他就知道,我是为了他好了!”
第13章 终于得救啦
天色已晚,安延府三十里外,这已是段棠二人离开石江城的第六日了。
两个人在山洞等了一天,也不见晴天,秦肃不肯再等,挟持着段棠冒着雨朝安延府走。
两个人走了三天,一路的风餐露宿,有时甚至一天都吃不上东西,又难免淋雨。秦肃的伤天天上药也不见好,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段棠劝他找个村落先治伤,却被他当成别有居心,越发的防备,后来干脆将段棠绑住了手,牵着走,却不许段棠靠近半步。可就在昨晚刚找了一处破庙,燃起火堆,秦肃便昏了过去,怎么都不叫不醒。
段棠用火烤开了手上的绳子,一个人也不敢在野外露宿,就多准备了几个火把,抹黑朝安延府的方向走,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眼看已是傍晚了。下雨的天气,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这片地方水路广阔,很少人走陆路,村落自然都在港口岸边,直到此时,段棠都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到底对不对,还有多久才能到安延府。
段棠发髻散乱,衣服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了,牵着马,极缓慢的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濛濛细雨逐渐大了起来,段棠停了下来,支起盖在马背上的浅色外套,为下面的人稍微挡了挡雨水,拿出来几个桑葚,塞进了他的嘴里,可很快桑葚就掉了出来。段棠无法,只有将桑葚嚼碎,嘴对着嘴,用舌头将桑葚推了进去。
趴在马背上的秦肃迷迷糊糊,一顾脸已烧得通红,嘴唇殷红殷红的,整个人明明感觉很热,可又冷的打哆嗦,朦胧中他感觉有热气在唇边徘徊不去,微微侧了侧眼,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可到底还是睁不开眼。
段棠喂了一把桑葚,感觉他依旧在发抖,摸了摸他依旧滚烫的额头,忍不住的焦急。虽是对这个人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也想着不管这个人了,可到底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他小小年纪遭遇这些,难免有些阴沉,便是这年头发烧是会死人的,也不能不管。秦肃身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发炎了,就算找到大夫,也怕有个万一。段棠如今最信鬼神,一点都不想沾上人命。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继续走,边走便对昏迷不醒的人说道:“这附近该就有人烟了,你再坚持坚持,一会给你找大夫。”
秦肃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朝段棠看了一眼,只看见她朦胧的侧脸……
天将黑透时,段棠终于到了一个小村落,当看见房屋与炊烟的那一刻,感觉自己是一步都走不动了,踩着泥泞,敲开了村口第一家人的门。
年轻的汉子开了门,看到狼狈不堪的段棠,愣了愣:“你……”
段棠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和弟弟迷路了……”
“娘子!娘子……快、快来。”汉子似乎很少和人打交道,老实又木讷,不等段棠说完,便着急的叫着屋里的人。
一个小妇人急急忙忙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当看见段棠时,也是愣了愣:“这大雨天的是怎么了……还叫什么人,快让姑娘进来啊!”
这家人能如此热情,倒是省了不少事。
段棠长出了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圆谎:“谢谢了。”
小妇人指挥汉子,将马拴在院后的牛棚里。汉子二话不说,抱起秦肃就进了屋,小妇人与段棠紧其后。秦肃浑身也已湿透了,不好直接放在床上,小妇人唯有将被子都卷了起来,先放在床板上,急忙在柜子里找出了一套粗布短打和一套稍厚的粗布衣裙递给了段棠。
段棠哆哆嗦嗦的,从头上摸下来一个金簪,给了小妇人:“麻烦大哥和嫂子,能给我弟弟请个大夫吗?”
小妇人拿着金簪看了看,眉眼都透着欢喜,可迟疑了片刻,却将金簪递还给了段棠:“我们家的姓董,你就叫我董嫂子吧!这东西太贵重了,村里的大夫用不了这些诊金,咱们这里还有些钱,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去。”
段棠却不肯收回来,再次塞到董娘子手里:“这些不算什么,还要谢谢嫂子大风大雨的收留我们。”
董娘子心里挣扎了片刻,还是收了簪子,看向董二奎:“你快去把沈大夫请来。”
“哎!”董二奎一看就是憨厚的老实人,低低应了一声,披上斗笠就朝外走。
董娘子道:“小姐快给你弟弟换身干净的衣服,小姐也换上。春寒露重,我先去生个火盆,烧些热水,一会您好洗洗!”
段棠搓了搓手,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嫂子也别和客气,我叫段棠。”
董娘子连连应了一声,喜滋滋的朝外走:“好好,不客气不客气。”
段棠等董娘子出去,迅速脱了身上的衣裳,换上了粗布长裙,解开了潮湿的长发。拿起一侧的短打看了看,毫无心理压力的脱秦肃身上的衣袍,还好段棠从小到大穿惯了长袍,这短打穿起来更简单。昏迷中的秦肃感觉有人在动自己,当下就警觉了起来,他努力的睁开眼,可入眼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