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约约间明白了些什么。
“徐大人”见他不说话,贺云朝垂着眉先开了口。要是没有事情跑过来找他他会打人的,真的。
“啊,贺公子,”徐太守回过神来,“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就是要进房间了。
贺云朝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徐太守更震惊了若他没记错,这房间应该是安排给那位乔姑娘的
只见贺云朝站在门口,回头看他,“徐大人不进来”
饶是徐太守做了这么多年官,这时候也不免得有些僵硬,但见贺云朝脸上一片坦荡,这才跟了上去。
房间里的摆设没有被人动过,纱帐轻掩,床上空无一人。
徐太守默默地挪了挪步子。
难道是他记错了可乔姑娘去哪了
回想起贺云朝轻手轻脚关门的动作,徐太守恍然大悟他果然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难怪贺云朝从房门出来是这个反应。
谁好事被扰不是这个样子啊
“贺、贺公子,”他轻咳一声,决定说点什么,“抱歉。”
那边少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让徐太守又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唉。
两人相对坐下,见徐太守没有开口的意思,贺云朝压下不耐烦,又问了一遍,“徐大人有什么事”
他真的很想打人。
“有些话,在饭桌上不便谈,”徐太守顿了顿,说道,“是鄂州的监察御史,吴真。”
他短暂的沉默,令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监察御史是个什么样的官呢
监察部门,独立在行政机构之外,由中央管辖。官员官职不高,然独立为部门,专为中央监察百官,不受约束,权力之大可见一斑。
即使是地方太守,对地方的监察官也要礼让三分。
“吴真是御史大夫的妹夫,”说起这个,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调任鄂州太守之前,他已经担任这个职位。鄂州地处长江中下游,北接京城、南通江浙,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为经商之人必经之地。地方商人勾结已成定俗,与官员联合一气,仗着天高皇帝远,蔑视王法,自成条例。”
“我自上任以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治官商勾结谋私的腐败现象,奈何这水太深,吴真在顶着,上有御史大夫护着,中央一封文书下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说出这些话,他其实也做了很长的心理斗争。
毕竟贺云朝于他而言,只是第一次见面的过客。可他想赌一把一来,徐玉儿称她是在护国寺庙会上遇见二人,那时恰逢陛下祭天,部分官员都去了护国寺;二来,“贺”乃国姓,姓此姓氏者非富即贵。结合护国寺庙会上相遇一事,可见贺公子与乔姑娘的身份并非家中经商这么简单。
恰巧又是鄂州灾荒,传来消息说中央要管这件事,调粮的诏令颁布没两日,这贺公子与乔姑娘就来了鄂州。
种种事情联系在一块,他想,贺公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贺云朝微微眯着眼,这会儿也收起了一身的不满情绪,等待徐太守的下文。
“鄂州有粮,平时收的税不少,一半皆被那些官商扣下。我要查账,官员这一环扣一环,知道自己干的是违法的事,仗着我无力动他们,便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地偷税逃税,这才造成了灾荒一来,鄂州百姓多数饿死的现象。”
听了他的话,贺云朝发现了徐太守的最大弱点软弱、保守。
于官而言,这样的性格非常吃亏。果真他一上任,看着这些腐败现象丛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若说他没有勇气,可出于明哲保身,他这样咬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像是保全自己的最好选择。
谁不是自私的呢
“朝廷近日不是调了粮来吗”他问道。
徐太守摇了摇头,“调的粮过了几道关,这边交一点,那边交一点,真正到鄂州城的不过半数。这地方势力不除,鄂州便无一日清明。我已尽我之力,若能熬过这次灾荒,待灾荒结束以后,我便自请贬职我不配为父母官。”
所以,开自己的府库出粮赈灾,是他满怀内疚下最后的选择。
“你说那监察御史,叫吴真”贺云朝挑挑眉。
徐太守点头。
那位御史大夫他有点印象,是前朝的老臣,少年得志,做官时很年轻,一身傲骨,至今也不过不惑的年岁。当时摄政王拥他继位,反对声最大的就是他。不过他的人已经查明,这御史大夫早就是摄政王的人,专门负责在朝堂上唱白脸。
作者有话要说 贺云朝,性别男,擅长单向恋爱。
又单方面宣布跟小乔在一起了呢┓′`┏
第94章 长公主(16)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贺云朝轻笑了一声。
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玉牌,放在了面前的木桌上。
玉牌上雕着玉龙飞天的花纹,龙口衔珠,腾于祥云之上。
“你把这个,给吴真看,”少年笑容从容,“然后告诉他,所有商贾官员必须为灾民出一份力,如不出,开仓、放粮,出物资。”
他并未直言若物资也不出该怎么办。
然而徐太守却清楚,没有人敢违抗这样的命令。
龙。
只有皇家,才拿得出雕刻着龙的玉牌。
那么,这位究竟是
徐太守刚要拜,被贺云朝扶住,一句话轻飘飘地撇开了关系,“不必多礼,我也不过替人办事。”
玉牌当然不是他的。
是某一次他的手下杀了摄政王的人,顺手顺过来的。
这样的玉牌他有两块,代表着摄政王亲临,不过摄政王并不知道原来的持有者已经换了人。
更不会怀疑他。
徐太守接过了玉牌。
小小玉牌的重量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其实我也有事要咨询徐大人。”等徐太守缓过神,贺云朝悠悠地说道。
他倒是不急,之前被乔夕茵一闹,早就没了睡意,况且他的确需要从徐太守那儿得知一些事情。
徐太守颔首“贺公子请讲。”
若说原先还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那么现在就是完全下级对上级了,没有半点不尊敬的行为。
能拿得出那样的玉牌,他是皇家的人,这毋庸置疑。皇家,那便是君。为人臣子,岂可逾矩
“神农山四宝,”贺云朝抬起头来,语气专注,“徐大人可有听说”
他已派人查过,徐太守祖籍便是鄂州一县,恰巧那县靠近神农山。不过等科举高中后,才离开鄂州,在几个地方辗转,最后又回到了鄂州做太守。
“自然”徐太守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找神农山四宝,“鄂州城曾流传着一首民歌。”
他回忆歌词,将歌词念了出来恰恰是贺云朝托护卫记下的那一首。
“向东二百里,穿越红杉林”
歌词的第二段记载着四宝的生长之处。
“神农山四宝现已不多见,不过,七年前,有崂山道士路过鄂州,曾夜观天象,说是西北与鄂州出现异常。西北金光灿烂,宛如银河连珠,鄂州紫气冲天,直逼龙口,金光紫气共同点亮龙脉。”
贺云朝问“什么意思”
他知道,以神农山为,沿着西南向东北的山脉走向,一笔勾到燕山,便是一条巨龙。
“规律被打破,愤怒的神龙吐息,天下将大变,”徐太守道,“那道士神神颠颠的,说是几年前就疯了,道观也把他赶了出来。他一路颠沛流离,逢人便喜欢拉着别人给他算命,说的都不是些好话,于是这些预言,百姓也没有信。”
那时候他才刚刚上任,崂山来的道士在太守府前闹,一边敲击着鸣冤鼓,一边大声喊着他的预言,不多久便被护卫赶走了。
只是不知怎的,徐太守一直记到了今日。
道士说,他们现在不懂他,往后自会有有缘人懂。
不错,自会有有缘人懂。
七年前是个什么日子
他们不知道,贺云朝知道乔夕茵的父亲,前丞相,便是七年前去世的。
在西北失踪,再无音讯。
后面徐太守说的话,都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谈了没多久,他便提出回去休息。
贺云朝自然是点头。
等走出房门,徐太守又补了一句,“我突然想起来,前两年听过路的百姓说,神农山出现了野人。那野人很奇怪,穿的衣服露出了胳膊,嘴里呼喊着什么不该这样许是没有哪个壮志未酬的隐士吧。”
“多谢。”
贺云朝应下,两人在门口分别。
又是深夜,不知何时出现了云雾,月光掩盖在浓密的云雾之下,使夜色看上去更为深沉。
房间里只有少女平稳低缓的呼吸声。
早就睡着了。
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贺云朝的心仍旧空落落的。都怪徐太守坏了他的好事,不然
不然,也不会发生什么。这里太草率了,他不会那样的。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解衣上床,原本熟睡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他的气息,翻了个身,又主动凑了上来。
她说的没错,她的确很喜欢粘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