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推辞不受,“举手之劳而已,杨太太太过客气,倒教我们不好意思了。”
杨佩瑶不耐烦看长辈们推来推去地客气,又瞧顾静怡一副漫不经心不愿搭理自己的模样,只好把目光投向旁边五斗柜上的相框。
相片是张全家福,前排就坐的显然是顾维钧跟顾夫人,后面站着的是三个儿女,顾静怡在最右边,那会儿还小,脸上带着婴儿肥,笑得眉眼弯弯,比现在可爱多了。
最左边那人也是一脸笑容,帅气俊朗。
杨佩瑶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人上。
他个头明显比弟弟妹妹高出一大截,显得非常突兀。
更为突兀的是他的眼神,阴冷且狠厉。
那股子戾气仿佛透过玻璃都能感受得到。
杨佩瑶不敢再看,赶紧移开目光。
太太已经成功地将礼盒塞到顾夫人手里,含笑道:“本应该早点登门道谢,可瑶瑶回家就病了,昨儿才好利索,多亏了顾小姐。”
杨佩瑶扫了眼顾静怡,诚恳地说:“多谢学姐。”
顾静怡看看她,“不用客气,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车子停在路边熄着火,你非得往车轱辘底下钻……就算换成个要饭的,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压过去。”
杨佩瑶脸色腾地红了,原来那天还有这种情况,这应该算是碰瓷吧?
顾夫人狠狠地瞪一眼顾静怡,“小静怎么说话?”
顾静怡撇下嘴,“事实就是……”
不等说完,门外走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男子逡巡下四周,热情地招呼,“是杨太太跟三小姐?杨伯母好……大哥正看公文,请娘代为招待贵客。”后面这句却是对顾夫人说的。
顾夫人笑着介绍,“这是我家老二,顾平澜。”
太太点头赞道:“真是一表人才。”
顾平澜乐呵呵地坐下,视线落在杨佩瑶身上,亮了亮,笑问:“三小姐今年国中毕业,要升哪所高中?”
杨佩瑶答道:“升松山高中。”
顾平澜道:“松山高中不如武陵高中有名,为啥不上武陵高中?”
太太怕杨佩瑶不记得情况,替她解释,“武陵高中难考,瑶瑶成绩一般怕考不上,事先没有报考,想直接升到松山高中。”
“这个没什么,我哥是武陵高中校董,要是三小姐想去,请他疏通一下即可……小静也在武陵高中,正好做个伴儿。”
太太大喜过望。
武陵高中比起松山高中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里面可都是青年才俊,精英中的精英。
有不少达官显贵想托关系把孩子送进去,都无功而返。
杨致重来杭城刚三年根基未足,加上他行伍出身,并不太看重读书,觉得杨佩瑶跟杨佩珍都是姑娘家,混个毕业文凭就行了,到哪里上都无所谓。
故而并没打算找人。
现在顾平澜张口说有门路,太太岂能错过这个机会,连忙道:“那就麻烦顾会长和二少爷了。”
顾平澜浑不在意地说:“小事一桩,三小姐等我电话就行。”
太太报出杨家电话号码,又道谢告辞。
顾夫人没多挽留,起身将杨家母女送到客厅外,顾平澜则一直送出了大门口。
回到屋里,顾夫人看到桌上礼盒,面色沉了沉,严肃地看着顾静怡,“小静太令我失望了。杨家是真心登门道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顾静怡板着脸,“我不喜欢杨佩瑶,那天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才送她回去,早知道有这些麻烦事儿,还不如不管她,让她躺在泥水里等死算了……”
第5章 比较
“小静!”顾夫人厉声打断她,“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咱们顾家传承数百年家业振兴,为什么?是因为顾家从不欺瞒人,从不做亏心事。而你爹在杭城德高望重,被众人拥戴,靠得又是什么?靠得是他诚信厚道心存良善。你即便再不喜杨小姐,可也不能说出见死不救的话来?”
顾静怡正要分辩,瞧见顾平澜送客回来,顿时噤了声。
顾平澜刚听到个半截,疑惑道:“我看杨小姐不错,规矩有礼貌,眼神挺清澈,不像有坏心思的人。”
顾静怡鼓鼓腮帮子,“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她同一个学校毕业的,还不清楚她?哥你知道咏薇吧,她从国一就追求陆景行,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杨佩瑶来了之后,也去追陆景行,天天在高一教室门口堵人,堂堂都督家的小姐,死乞白赖的……咏薇现在还生她的气。”
顾平澜笑了,“你跟白小姐是好朋友,自然偏心她。依我看杨小姐没做错什么,陆景行没答应白小姐,难道杨小姐不能追求他?追上了那是杨小姐的本事,肯定在有些方面比白小姐强。”
顾静怡“哼”一声,“那是因为咏薇要脸,不像杨佩瑶那么豁得出去。”
顾夫人沉声道:“行了,少在背地后议论别人的事情……小静回屋抄五遍《弟子规》,几时抄完几时出门。”
顾静怡低着头答应声,绕过屏风从后门离开。
顾夫人又看向顾平澜,依旧沉着脸,“你没征得你哥同意就包揽杨小姐上学的事情,这信口开河的脾气什么时候改?要是你哥不答应,你自己到都督府赔不是去。”
顾平澜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就一句话的事儿,哥还能不答应?再说不还有娘吗,我就说这是娘的意思,跟小静做个伴儿。我看小静跟白咏薇在一起没学什么好处,净学得娇气任性。”
顾夫人白他两眼,“你别说小静,管好你自己吧。”
***
太太跑一趟顾家不但还了情,还把杨佩瑶上学的事情解决了,心里颇为高兴。
转天,太太吃过午饭消了会儿食,依旧上楼歇晌。
客厅又摆起牌局,二姨太最近手气不好急着翻本,所以吃过饭就召集人打牌。
正打在兴头上,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响,不大时候杨致重面沉如水地走进来,刚进门就“阿啾”“阿啾”打了好几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几位姨太太忙放下手中麻将牌往外迎,三姨太离得最近,成功地接过杨致重手里的公文包,右手顺势搀住杨致重胳膊,关切地问:“都督今儿回来怎么不早说一声,这是怎么回事,生病了?”
杨致重瓮声瓮气地说:“感冒。”
四姨太这时也占据了杨致重另一只胳膊,声音娇媚轻软,“都督看过大夫没有?”
杨致重没好气地说:“娘的,喝了三四天苦药,屁用没有!”借着掏手帕擤鼻涕,甩开三姨太的手。
四姨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声音越发放得娇,“许是南地没有好大夫,现下回了杭城,让人请个好大夫回来看看……都督辛苦这些年,也该休养几日,让我们尽尽心。”
这帮女人,除了花钱还能干什么?
所谓的尽心,不外乎是床上那点勾当。
杨致重外出公干着实素了些日子,闻言心里荡了荡,伸手勾住四姨太纤腰往怀里紧了紧,正要开口,感觉又有鼻涕流出来,忙压下心中绮念,掏手帕擦了擦。
手帕沾了鼻涕,不好再往口袋里放。
三姨太毫不犹豫地接在手里,再度搀住杨致重胳膊,细声细气地说:“都督吃中药不管用,倒是请个洋大夫来瞧瞧。前两天三小姐淋雨感冒,洋大夫打了一针后立刻就好了,昨儿上午还跟太太去顾会长家里做客呢。”
杨致重冷了脸,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此时正好走到杨致重房间,三姨太推开门,先将窗户打开透气,又笑着吩咐四姨太,“妹妹腿脚快,去倒杯茶,都督进家连口水还没喝……我跟都督谈点事儿。”
当着杨致重的面儿,四姨太自不好不去,纤腰一扭,踩着高跟鞋“笃笃笃”走出房门。
三姨太紧挨着杨致重坐下,“太太发话不让提起此事,可我寻思着都督才是一家之主,不应瞒着都督。这事儿还得从四天前说起,那天吃过晚饭三小姐说出去消食,不知怎地跑去码头了,正巧那天下暴雨,都快十点了,浑身湿漉漉地让顾会长抱着进的门……一病病了两三天,昨天刚见好,今天又颠颠去了顾家……听说三小姐的男朋友去法国留学,三小姐去码头可是带了金银首饰,还有身份证件,也不知为啥……”
倘若只带首饰有可能是贴补小白脸,可还带了证件,明摆着是要私奔。
杨致重一想就明白,立刻勃然大怒,“啪”拍在床头案几上,“不知羞耻!”
四姨太正端着茶盘进门,被震天的吼声吓着,手一哆嗦,茶盅泼出来半盏。
三姨太忙接过去,嗔怪道:“妹妹当心,泼了茶没事,别烫着手。”
四姨太觑着杨致重脸色黑得像锅底,知道留在屋里也讨不了好,便道:“我去厨房看看,晚饭多添几个菜。”
掩上房门出去,走到楼梯口,瞧见太太正往这边走,忙压低声音,“景芝姐刚提到三小姐生病的事儿,都督好像气得不轻。”
太太默默叹口气,瞧一眼四姨太窈窕的身材,温声道:“你抓紧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也好傍身。”
四姨太委屈地说:“我也想,可就是怀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