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宝全语塞。
来之前父子俩商议过,他也觉得一个养狗丫头而已,大帅这个面子还是会给他的,所以才敢开口。
要是知道那小丫头是易大帅心尖上的人,打死他也不会直不愣登开口就讨人啊。
谭焘平日嚣张惯了,再说从小跟着易府别的公子们打混,压根就瞧不上易修的出身,以前还是宴会上戏弄易修的主力,而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轻视蒙蔽了他的双眼,又有老父的阴荫,至今都没有见识过易修的政治手腕,还不能认清现实,居然在此刻拍着胸脯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小爷我是跟大帅讨人了,区区一个丫头而已,大帅难道还小气至此,舍不得给?”
谭宝全恨不得给儿子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睁开看看,那是“区区一个丫头”吗?那可是大帅头一回动情,分明拿这个丫头当眼珠子护的。
他恨铁不成钢,转头怒骂:“闭嘴!”
易大帅闲闲笑了:“谭局长不必动气,其实贵公子说的也不错,在南城这片地界上,谭局长想抓谁就抓谁,想弄死谁就弄死谁,听儿子的也没错啊。也就是我家阿玖运气好,今天出门带了警卫,都差点被抓去坐牢。就是不知道令贵子瞧中了普通人家的姑娘,会怎么样?那些姑娘们还有命吗?”
谭宝全急恨了:“误会!大帅,这都是误会啊!”
易修:“来人。”
门外正听的热闹的刘洋跟明禄一起冲了进来,两人对谭局长的下场都很感兴趣,互不相让,全冲了进来。
易修:“刘洋,你带谭公子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要小心伤口化脓。谭局长,不如我们等令公子的伤势鉴定结果出来再讨论如何?”
谭宝全本来想说:我儿子在医院已经检查包扎过了,现在纱布上都有血迹渗出来,难道伤口还能作假?
但易大帅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再与他扯皮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谭局长请。”
谭宝全:“……”
谭焘急眼了:“这事儿还没完呢……”
易修冷下脸:“谭公子做警察局长的主就算了,难道连督军府的主也想一并做了?”
谭宝全气的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混帐,还不走?!”
谭焘气鼓鼓被谭宝全拉走了。
********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胡玖把眼泪都擦在易修的军装上,抱怨他:“你就这么容易让他们父子俩走了?我跟你说,这俩父子坏透了,身上都背着人命呢,你不管吗?”摸摸自己的脸:“你的军装料子太硬了,擦的我脸疼。”
易修拿帕子替她擦眼泪,十分无奈:“你自己非要用军装擦眼泪,拉都拉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帕子倒是绵软,可也得能把她脑袋从怀里拉出来啊。
他拉着她从上到下细心检查了一遍,只差剥开衣服瞧一眼身上有没有伤,还不放心,再三问:“谭焘的枪真的没打中你?”
“没有啊。”胡玖哭了这么久,来回折腾了一趟,肚子又饿了:“我还没吃饭呢。”
明禄:“……”老杨头炖的牛肉,难道全进了狗肚子?
他提心吊胆,老实缩成鹌鹑,生怕大帅找他算帐,好好的一个人带出去,差点没带回来。
易修松开了她,目送着她回房去洗漱,等胡玖走了之后,他才审问明禄今日之事。
“你是怎么回事?连个人都保护不好?”
明禄要哭:“大帅,真的不是属下的错,是谭焘不知死活,太张狂了!属下都说了我们是大帅府的,他还是不肯罢休,还想抢人,简直丧心病狂!”
他一五一十禀明当时状况,末了哭丧着脸进言:“大帅,谭家父子也太过猖狂了,太不把大帅府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平日谭宝全在家里说过什么?”
明禄为了甩掉保护不利的罪名,顺着胡玖之前的话意添油加醋,边说边观察大帅的表情,还暗赞胡玖聪慧能言。
可惜易修从小能忍,越受人欺辱越能忍,内心波澜反而不显,唯有遇上胡玖于他来说是个变数,情绪外露顿不顿黑脸也只对她一个,故而今日胸中怒意鼎沸,可是面对谭家父子的无耻,反而更见冷静,顶着一张冰块脸沉思,教明禄十分猜不透他的心思。
有败在他手底下的兄弟说他跟条蛇一样阴沉冷血,抽冷子咬人一口必要致人于死地,算是对他很了解了。
良久之后,明禄听到大帅说:“你让军医最近几日就守在谭家替谭公子治伤,务必要把他治的‘好好的’。谭公子这些年也四处溜达累了,是时候该躺在床上歇一歇了。至于谭宝全,这些年也没少做伤天害理之事,以前收集的证据如果还不够,就加紧再收集一些,三日之内他这个位子也应该换个人坐坐了。”
明禄大松一口气,差点欢呼:成了!
谭家父子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属下马上去!现在就去!”他跑的飞快,足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易大帅站在窗前,盯着黑熊的狗舍出神。
他站在窗前良久,有一只蚊子傻头傻脑不知打哪儿飞了进来,在房间里盘旋,飞到窗前累了,扇动着翅膀在窗棂上歇歇脚,没想到被一根修长的食指粗暴的压了下来,辗的尸首分离。
男人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帕子擦擦手指,随手扔到了地上,低声说:“敢动老子的女人,都去死!”
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三天以后, 军政府突然对外宣布南城警察局长谭宝全多年的罪行, 贪渎、收受贿赂、欺压百姓、残害数名良家女子……等等十大罪状,被关进了军政府的监狱。
自推翻帝制之后,新的法律已经不再实行连坐, 谭宝全的家眷得以保全。
但他贪污的款项数额巨大,家产要按数额充公, 当易大帅的嫡系冯国为带人冲进谭家, 谭家一家人正团团围坐吃早饭。
谭焘还在床上躺着, 被狗咬伤的地方已经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他有点低烧, 睡的迷迷糊糊,丫头过来叫他起床, 被他骂走了,半梦半醒听到楼下的吵闹声, 猛的惊醒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易修派来照顾他的军医正坐在窗前的小沙发上,连忙来扶他:“没什么事儿, 谭少爷别乱动,小心敷的药。”
军医不但彻夜守护, 还带来了自己特制的药,替他敷在伤口上。
这位老军医祖上是前清宫廷太医, 侍奉过君王,后来流落到南方, 被易为民重金礼聘, 治外伤最为拿手, 寻常跌打损伤枪伤等等都是手到擒来。
刘洋那日陪着谭家父子去了趟医院,随后老军医就来到了谭府,让惊魂未定的谭宝全受宠若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想易修到底是毛头小子,还要倚仗老臣,这才派人安抚。
随后三日连着有同僚宴请,每日醉生梦死,上班的时候都是一身酒气,局里探长找他汇报公务,都要在酒桌间隙找个空档。
哪知道今晨宿醉未醒,才坐在早饭桌上端碗,一口热粥未咽下,持枪的士兵就鱼贯冲进了家门。
谭宝全怒了,一拍桌子:“大胆!你们是谁?大天白日敢闯谭公馆?”心头微觉不妙,难道易修要发难?
冲进来的士兵从中间让开一条道,冯国为军装整齐踏着马靴走了进来,面上带笑道:“谭局,鄙人奉大帅之令,前来请谭局走一趟。”
谭宝全心头一跳,再看一桌妇孺都被这阵势吓的六神无主,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皮笑肉不笑的放下了粥碗:“我当是谁,原来是冯团长。大帅请我走一趟,一个电话就可以了,何必劳师动众?”
他回头怒骂妻子:“冯团长许久未来,见到客人也不知道上茶,一点礼数也不懂!冯团长稍坐,待我换身衣服就走。”
冯国为面上笑意不变,但态度却很坚决:“谭局长不必麻烦,事情紧急,还是赶紧过去吧,别让大帅等急了。”
谭宝全身上还穿着家常的绸褂子,着实不适合出门见人,他不过是试探之语,如果冯国为态度和缓,有耐心等待,便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冯国为连给他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那便说明易修态度十分坚定,定然是不想给他生路了。
他向妻子使个眼色,道:“既然如此,容我跟夫人交待几句。”
冯国为笑道:“也没什么可交待的,等大帅那边忙完了,谭局自然就回来了。”
时间匆忙,谭宝全只来得及跟妻子叮嘱一句:“小心看着儿子,他伤口没好之前别让他到处乱窜,又出去浪荡喝酒。”便被两名士兵持枪逼着离开了家。
谭宝全被押解着一路进了军政府监狱,昔日同僚牛玉荣居然在审讯室等他,愣了一下:“不是大帅找我吗?”
牛玉荣皮笑肉不笑道:“谭局,有人举报你所犯数桩罪,大帅只是签发了逮捕令而已,具体的审讯事宜还是由鄙人代劳。”
两人以往有些过节,谭宝全从来没将牛玉荣放在眼里,没想到易地而处,他也有今日。
不过想到家中老小及宝贝儿子,再硬的骨头这时候也得弯,再三再四的央求他:“牛老弟,麻烦你跟大帅捎个信儿,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得罪他身边的人,真是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