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往后说越是铿锵。
有些咄咄逼人。
宁方远眉头一挑。
脸还不但没有怒容,还颇有一些兴味。
她的身上,永远都能让他看到亮点。
不亏是写出《天眼》的人,知道他的战场在哪,还看出他要将她带入战场。
他唇角带着的那丝兴味,不知道怎地就将安安的怒火给挑了起来。
“或许,你会说,你既是我认下的干妹,那我住哪你就住哪。我是侯府长公子,你自然和我一起入住侯府。对于一个卑微的农家女来说,能入侯府,到侯府里当一个大小姐,那可真真是一步登天,然而,你应该不会忘记,侯府于你来说,是什么?你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既然不是主人,便不能当真正的家……”
安安说着声音越来越高,只要想想,她以那什么干妹身份进了侯府,一边受着夹磨,一边还要被看不起,还要受诸多规矩的管束,整个人都不好。
那就是一个高级的牢房好吧。
她是发了哪门子疯想上那里去。
宁方远半垂着眸子,似笑非笑的摸着手中的玉佩,“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是怎样的?”
“以前你小心翼翼的讨好我,生怕我生气,生怕我不管你,又生怕让我觉得你有心机,连想我派人让马车送你回家,你都暗自部署左思可想,见我来看你,你更是欢兴无比。”
原来,她的小算盘他一直知道。
安安一下子有些泄气。
想想从前。
想想之前断腿的日子。
她仰起的头,垂了下来。
宁方远却没有放过她,“如今这般对我,是翅膀硬了?”
正文 第331章 我需要的是一个相依相存可以托付后背的人
宁方远却没有放过她,“如今这般对我,是翅膀硬了?”
安安:“……”
“不是?那你告诉我,你如今这般硬气,依仗的又是什么?”
依仗的是什么?
安安被此一问,心底里那个小,无限放大。
是啊,她如今依仗的又是什么?
当初,因为有他,她腿被医好没当残废。
也是因为有他,她差点被浸猪笼却没死。
还是因为有他,无数次,阮家想至她于死地,她死里逃生。
更是因为有他,她才能写写画画,之前的那些什么《将军传》《云娘传》才能被印出来,才能有后来的《天眼》还能随心所欲的写《曾许诺》表现自己对这个一夫多妻世界的不满。
她笔直的腰弯了下来。
整个气焰也不复存在。
姿态一下子从云端打回到了现实。
“如今,我所依仗的不过是你对我的信任,我所依仗的不过是你对我的兄妹之情,或许是你对我太好,也或许是因为写了《天眼》感觉太好,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什么,让我觉得自己与你在平等的一个高度。”
如果之前的语气是自嘲的,后面的语气,却又是谦卑的。
“如果这样让您不舒服,那我再回到过去,您还和从前一样,于我来说,仍是那高高在上的宁公子,而我只是一个为您书坊里写话本的不起眼的小不点儿。”
这样的安安,并不是宁方远想看到的安安。
也不是他真正喜欢的安安。
不再以你相称,而是生疏的用您,将两人这间的交情硬生生的隔开。
听起来有些决绝的味道。
宁方远眸色微敛。
心下不些疼。
但是,却并没有心软。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她仍是当初那个柔弱的小姑娘。
可这个刺探的过程必须有。
他已经在这里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如此光芒闪烁,却又没有立身之本。
才华,对于高贵的女子来说,是锦上添花,是福。
可对于贫家来说,是妖,是祸。
“所以,你能明白,身份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了吗?”
他冷然道。
“你说你凭什么而战?我来告诉你,如果你是贵女,有你的出身,有家族底蕴,谁敢欺你辱你动你心思。哪怕这贵女的身份,并不是那么夯实,可是,身份就是身份,贵女就是贵女,便算贵女圈看不起你,你在他们那些蝼蚁眼里,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想要对付你,首先想到的是,侯府的脸面他们打不打得起。”
就好像,其实安南,有很多人如今都知道他是侯府的弃子,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到他面前趾高气仰。
因为,他们不敢。
因为,他们赌不起。
安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就不明白了,她明明才帮了他的大忙。
为什么他就能转瞬之间翻脸不认人。
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宁方远似能看到她的内心,唇角又勾了起来,“你也不要急着拒绝,好好的想一想,过几天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
“还有,我是需要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战友,但是,我更想要的,是一个肝胆相照,相依相存的妹妹。”
正文 第332章 相依相存
说这些时,宁方远那看似单薄清俊的身形里,似藏着千刀万剑。
欲敛锋芒,却因此锋芒更露。
肝胆相照,相依相存?
这个比贵女的身份更吸引安安。
谁人不想有一个能肝胆相照铁血换肠的战友,谁人不想有一个相依相存的兄长。
可是……
宁方远言罢转身欲走。
安安起身,拉住他衣襟,他回头。
安安说道,“不用等过几天,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哦?”
宁方远站住,看向那只拉着他衣襟的手,安安放下拉他衣襟的手。
“不管你信是不信,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攀附权贵,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飞上枝头上凤凰。我所想过的日子,不过是一日三餐,往来自由,随心而行。”
往来自由,随心而行?
这世界谁又不想如此,可很多时候由不得你。
宁方远没有反驳,只看着她,静静的等她下面的话。
“至于,你说的,将来有朝一日,你离开安南,而我或许因为写话本的事暴露身份,为自己带来危险,又因为无自保之力受人胁迫,你点你大可放心,我写话本画画不为是为了赚几个养命钱,你答应过我,等《天眼》完结之后,再给我一笔份红,如今《天眼》赚的不少,想来分红也不会少。等它完结,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从此封笔,这世上,再没有云梦真人,或者,由你再推出一个人来顶替云梦真人再来经营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安安心都在滴血。
为了云梦真人这个笔名,她这几个月可真真是呕心呖血,这个笔名不止是她的心血,还承载着她的希望。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保全这个笔名,就要牺牲她的未来,委身宅院,将自己的终身托给那不认得的什么狗屁候夫人,然后再和斗鸡眼一样,与那些不知所谓的后宅妇人争风吃醋鸡毛算皮,她就浑身冒冷汗。
有了钱,就算她不再写话本,等解决了阮家的事,再在城中买些下人置办宅院,天下地大,什么生意她都做得。
宁方远眼中眸光微闪。
一般的文人,笔名有了一定成就,为了保住那些成就,可以说,恨不得倾其所有。
她却说弃就弃,丝毫不拖泥带水。
更甚者,居然还提出让他再推出一人来占住她的辛苦成果。
若果他真的推出这样一个人来坐在她的成就之上,那么她此生都不再可能正名,不会有人再将她与云梦真人连在一起,那些心血就白费了,可是,却是安全了。
安安说完虽然肉疼,却因为已经做了决定一脸轻松,抬头看宁方远,“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能重新当阮家的主人。”
“阮家能轮得到你做主?”
宁方远复又坐下,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她。
“很快就可以轮到了。”
安安也坐了下来,她似在看宁方远,却又不似在看他,而像是在看灵魂中的自己,带着审视的目光。
“或许,你会说我短视,一个小小的阮家,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就是这小小的阮家才是我的根本,离开了这里,便是失去了根本的浮萍,那个时候,我又是什么?依附大树的菟丝花而已。每天陷入争斗,为了保住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那份东西,每日里绞尽脑汁。非我不愿助你,而是我助不了你,个性使然,也是因为,不想自己饮毒,如我所写的《云娘传之曾许诺》中一样,后宅多是阴私龌蹉,你不想死就要使出想活的龌蹉,就要得到一些龌蹉,有了欲就有恨,恨就是那毒酒,我不想恨,相比之下,我更想爱。”
饮毒?
说得真的好。
宁方远脸上的玩味却是更甚,那自以为得意使着龌蹉将他赶出侯府的韩氏可不就是在饮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