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她专注做工具的神情太像一个人,难怪方年会护着她。
“你怎么知道?”陈师炀一把夺回牡丹花伞,周成忠早趁周瑾扑上来时推门大喊“来人”落荒而逃。
“我做的我当然知道。”周瑾语气中自豪爆棚,不由自主挺起胸膛,把调兵公文粘起来,“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你想死是你的事,别拖家人下水,陈阳绾还待字闺中呢。”
“按调兵公文追查当年参与屠村的兵队,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陈师炀捏紧递到面前的调兵公文,世上真有借尸还魂吗,“你……你是周大哥?”
她对牡丹花伞比他还了解;即便他要杀她爹,她也从未想过害他;她对工具了如指掌,神情像极周大哥;能让乖戾不相信人的方年言听计从、狗腿子一样跟在屁股后面的人,只有周大哥。
“周大哥,真的是你。”
陈师炀愣怔,双膝抽空力气似的缓缓跪在原地,暗红色牡丹花伞面洇湿一块块铜钱大小水渍,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又掉马了,他们太聪明了。
周瑾扯出个干笑,心疼他的世界观,怕是已经碎成渣了吧。当时方年也这样,面上看不出什么,对着她三天三夜没合眼,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炀炀,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陈师炀像被抽出最后一口气儿,在眼前之人面前卸去所有伪装防备,敞开在尘世间打滚刺地遍体鳞伤却依旧柔软的内心,好像迄今为止所有的咬牙坚持苦痛都找到了栖息之所。
酸涩带着止不住的泪意涌出,像孩子一样伏在她膝头号啕大哭。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一直在想你,你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
周瑾:“想看你来着,怕吓着你,毕竟借尸还魂太过匪夷所思。”
“二狗子他……他欺负我。他抛下我十年,十年里没来看我一眼。我每次逢年过节都想着回家就能看见他,可是他从未出现。要不是关红衣被捕的消息传出,我不得不去救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方年:“……”
啧,这就开始告状了。
第61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46
周成忠吓得不轻,手脚并用爬到门外哇哇大叫“你胆敢谋害朝廷命官““你疯了”,仆人婆子心下一惊,老爷不是中邪了吧,怎地尽说胡话,忙招来府中大夫,一堆人挤做一团。
由于下级官员不得越级指证上级官员,周成忠只得作罢。白挨这一刀子不说,还丢了“护身符”。整天忧心忡忡怕陈师炀告状,门外稍微有个响动都觉得是来抓他的,吃不好睡不稳,短短一个月瘦了近十斤。
陈师炀最终决定按调兵公文追查当年参与屠村的兵队。他个人意愿是把周成忠千刀万剐才消心头之恨,但是要听周大哥的话,一步一步按规矩来吧。
这十几年没干别的,逼供诱供最是拿手。半年后,撬开了口子,刨出了不少赵武威和周成忠干的脏脏事儿,件件都是铁证如山。
上头怒极,赵武威已死,火力就对准了周成忠。
周成忠提心吊胆半年神经近乎衰弱,眼下这顶悬在头上的刀终于掉下来,反倒是松了口气儿。收监待审公文下来的那一夜,周成忠踏踏实实睡最后一个安稳觉。
十天后,罪证确凿,周成忠于午时三刻推赴菜市口斩首示众。
周瑾备了好酒好菜,送他最后一程,“爹,您一路好走。”
“夫人和婉儿……”周成忠嘴唇糙成厚木屑,吐字不太清晰。最后时刻,他惦记着妻女,她们定是伤心难过。往后家里顶梁柱——为她们遮风挡雨的人不在了,夫人一人可如何是好,婆家欺负婉儿,娘家无人出头可怎么办?
周成忠念头一起,把于夫人和周婉托福给周瑾。周瑾是长女,该有长女担当,照顾母亲妹妹义不容辞。
周瑾看穿他心中所想,抢先开口,“爹甫一被捕,于夫人便带着你的金银细软回了娘家。那么多银钱傍身,娘家恨不得将她供起来,往后日子滋润着呢。听说正在找下家,没准过两天就成亲。”她实话实说。
周成忠猛地抬手,铁链倏地绷直拉住手腕,才没扇到周瑾脸上,“你骗我,逆女!是不是存心想我不痛快,死不瞑目,才说这等诛心话。夫人爱我敬我,我待她如珠如宝,我们鹣鲽情深,岂是你能挑拨的。”
“既然如此,她怎么没来送你一程?”周瑾怼地他哑口无言,筷子一摔,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静静地看着周成忠脸色越来越白,“周婉前两天拜祭祖宗自请除名,改叫于婉。今日送行,我去请过她的,您猜于婉怎么说,‘我是于婉,根本不认识什么周成忠,一届死囚莫要胡乱攀扯。’”
周成忠心头被狠狠戳出个血窟窿。
嘴唇抖动,想大声反驳“胡说”,心里某一个角落却信了她的话。这点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他宠妾灭妻,于夫人当小被人轻视掩鼻啜泣,他一碗药送走发妻常宁儿,尸骨未寒便扶正于夫人;婉儿不喜欢他对周瑾和颜悦色,他便逼着自己对周瑾不闻不问;婉儿筹谋周瑾亲事设计死囚毁周瑾清白,他明知不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夫人和周婉从根子上就是歪的,只有他天真愚蠢相信着一家人是一条心,即便察觉到她们做事不妥,也为她们找借口辩解,助纣为虐。放肆的宠爱蒙蔽了他的眼,成了习惯。十五年的妻女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十五年的宠溺和心血被人踩在脚底狠狠践踏。
周成忠流下两行混浊泪,双手颤抖,想最后摸一下被他忽视十来年的女儿。告诉她,这么些年,爹对不起你。
周瑾下意识偏头避开,全身警备,以防他做什么。周成忠肝胆俱裂受伤不已,活像死了亲爹。她很小的时候会软软地张开小手挤到他怀里要他抱,笑地很甜,满是孺慕之情。
今时今日,全是他的错。
“阿瑾,我死之后,去周家宗祠祭拜我。落灰的香炉里有些东西,是我补给你的嫁妆。”
“方年听你的话,是个靠得住地。”
监斩官瞧了瞧日头,斩首令扔下地跳了两下,“无关人等退下,时辰已到,斩立决!”
周瑾背过身走下刑台,周成忠砍首示众,脑袋在地上“咕噜”滚了几下。
周家人走楼空,没什么人。宗祠里乱做一团,灰尘有硬币那么厚,值点钱地都被席卷一空。香早灭了,灰冷腻地堆在香炉里。
周瑾捡了根平日松香灰的法棍往里捅了捅,两掌深的时候碰到阻碍。周瑾掏出来,厚厚的砂纸包了几层,拆开,里面竟是一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这个厚度少说也有三万两。
赚到了,以后可以过躺赢的人生。
周成忠的后事周瑾全权料理,好生安葬。
方年一直陪伴左右。
“阿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按照调查问卷的尿性,她得做完任务才能回去。可是这份调查问卷从一开始就没有明确任务,而且还在里面套了另一份调查问卷。庭书任务失败,他的调查问卷归了她,这份问卷任务是否延续到她身上,如果是任务又是什么。
方年鼓起勇气,“如果不知道,要不要做我娘子试试看?我们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
“你看,我娶了你,你嫁给了我。你还碰过我。有句羞人的话要跟你讲,在你之前,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童男。你点不点头,我都是你的。”
方年的脸颊飘上两坨红晕,“如果……如果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子,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得到我。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要了我吧。”
周瑾脑袋当机卡壳,他这么说显得她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不!她不是!
周瑾确信自己对方年是有感觉的,只是这感觉太复杂。他既是她养过的孩子,又是她的夫君。换句话说,她没法全身心投入到与他的感情中。起码现阶段不能。
方年一眼就看穿周瑾,顺势而上步步紧逼,“我可以等,等你把我只看成夫君。你给我一个等的资格,好不好?”
“好啊。”周瑾应地干脆。
方年唇角上扬,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现在想昭告全天下人,他心心念念记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属于他个人所有。
秀才功名仍在,方年决定往上再考一考爬一爬。要给他娘子各方面最好的。
陈师炀时不时过来串门,逢年过节必来,朝堂上逐渐有了居庸关总兵陈师炀和秀才方年关系不干净的声儿。不少人明里暗里同情周瑾这个挡箭牌。
周瑾:“……”
陈师炀嗤之以鼻,来地更勤了。我办事你看地不爽是不是,很好,请更加不爽吧。
方年一直等周瑾。
官做到知府时,办完公事回府沐浴洗漱。一双嫩手舀起一瓢热水浇在肩头,热气儿氤氲中,水珠暧昧地在他身上打着旋儿,折射出一圈七彩光晕。
方年防心极重,从不让外人近身,倏地拉开那双胳膊,腕上使力眼看要给折断,女子“呀”了一声。
“阿瑾,你这是做什么?”方年松了手,生怕弄伤她。展开帕子悄悄遮在水下。“不要玩闹,夜深了,快去休息。”
“睡不着,想你陪我做一些消耗多余的精力然后沉沉睡去的双人游戏,来不来?”
方年柔和的眸子从深处燃起一丝火焰,然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双目通红,弯腰拦起她腿窝,湿淋淋走向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