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洞边几桶油已经烧干,滚滚黑色浓烟翻涌一夜,逼出躲藏的村民,漫天漂着灰黑色的余烬。
村民集中在后村口,男子以赵亮为首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女子抱在一起□□哭泣、求饶叫骂此起彼伏。二当家的带领一帮人将村民围住,马鞭不轻不重地甩在地上,血珠滴滴躺在草里。
“我再问一遍,周瑾在哪儿?”
赵亮吐了口血沫子,黑脸憋屈无话可说,仿佛遇上了个胡搅蛮缠地泼皮娘们儿,“再说几遍我也是这话,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平安村没有这个人。”
“那我换个问法,陈村长身边的那个年轻工匠在哪儿?交出工匠,不止放平安村一马,以后更把平安村纳入旗下保护。你们也免受匪祸骚扰之苦。”
赵亮“噗嗤”笑出声,拉痛伤口,微微拧了眉,语带嘲讽,“二当家的,捏个不存在的人给平安村定罪有意思吗?尽管下手啊,平安村没有窝囊废,各个洗干净脖子等着你。”
二当家的笑脸渐失。
后村口立着块路界石,二当家的扯着赵亮头发拖行几步闷声往上砸,一下又一下,粘腻的水声叽咕流动,“周瑾在那儿?”
血顺着石碑蜿蜒往下流,头发往后一拉脸被迫高高扬起,脑门血肉烂成糜,糊住眼睛睁不开。
“平……平安村没有这个人。要是能找出来,我他娘的把命给你,代代给你做龟孙子!”
“滚。”二当家的从人群里拖出个六、七岁孩童,压着怒气咬牙切齿,勉强扯个笑脸,指间捏块碎银子,“你们村工匠在哪儿?指给伯伯看,这个就归你了。”
妇女惊声尖叫扑过来,手忙脚乱抱住孩子,“不要碰我儿子!没有没有,我们平安村没有你说的这号人!”
孩童大哭,口齿不清,“木有木有。”
“来人,这群刁民,给我挨个儿打。我不相信他们铁板一块。”
藤鞭贴肉抽了近三个时辰,断了十几根,上至花甲老妪,下到稚童,平安村无一人改口。
第45章 宅斗失败的嫡长女29
“平安村没有这个人,你要我说什么。”
“不知道。”
“……”
宗祠建造之初便是为了防止□□,水粮常备,钢筋铁骨用料坚实。周瑾和陈师炀藏在里面,村民咬紧牙关多扛一秒,他们多得一时安虞。
村民做了所有能做的,余下的,就看他们造化。
陈村长,平安村欠你良多,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赵亮胸腹中吐出一口浊气,身心疲惫却酣畅淋漓。眼皮垂下,林中瘴气重了些,远处古树参天红色身影在树干间来回穿梭,指尖铁线泛着银光交织成网。二狗子对着赵亮,食指比在唇间。
赵亮瞳孔放大,眼珠在林间四处搜寻,层层林叶后陈师炀单膝跪在树干上点燃最后一个灯台。平安村后山野山林间,八个角烛台静静跳跃着火苗,倒映在二狗子眼中。
这是最后一批。二狗子倒挂在树上,抬臂,工具“嗖”“嗖”射出黑色药丸,触到烛台燃烧起来,放出大量无色无味白烟混在林间瘴气中。
瘴气在变浓,二当家的直觉不对,凝神屏息,喝道,“周瑾,我知道你在。你有才能,加入红衣众,你的名号会响彻九郡八县!”
“旧事恩怨一笔勾销,我和这群人无冤无仇,也不难为他们。你好好考虑。”
周瑾哈哈大笑,现身林间,万千雨针自她身后如倒扣的碗一般射出,铺天盖地,“我拒绝。二当家的拿出生入死的弟兄当垃圾随手扔,周瑾区区工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上了你的贼船哪有活头。”
“那可真是遗憾。”
二当家的提刀砍向周瑾,刀锋泛着寒光腥气,刀刀致命。
周瑾实战经验少,闪避地狼狈。矮身躲过,单手撑地回身踢歪刀,喘着粗气儿,身上刀伤一次比一次剜肉。血成块砸到地上溅开。
二当家的和周瑾缠斗在一起,寒刀划出冷冽圆弧,大雨将至格挡射、击,兵器相撞拉出火花。瞬息后两人被对方弹开,脚在地面拖行稳住身子,俯身抬头,脚尖如离弦的箭射出,再次缠斗。
两个人的战场,别人插不得手。
匪祸红衣众纷纷提刀砍针闪避,才发现行动慢了一拍。黑色药丸中混了村医留下的麻沸散,随着瘴气散布林间。怒极转头抓村民挡针,陈师炀杀出一个口子,正指挥着村民离开。
赵亮胳膊挡脸痛哭流涕。明明箭头对准你们?为什么还要回来?混蛋,知不知道这会让我们布置好的计划毁于一旦?可是,好开心啊。
四处倒下奄奄一息的村中青年们,纷纷支起腿儿艰涩站起来,颤巍随手捡起兵器,刀指匪祸红衣众,大喝一声冲上去缠斗。浑身上下没什么好肉,脸上却带笑。
“马的,抽地老子好疼啊。”
“今儿不弄死你们,我他妈的跟你姓。”
二狗子踢了赵亮一脚,眼泪鼻涕粘了满鞋嫌弃不已,“喂,别跟死猪似的躺这儿,起来帮忙啊。老弱妇孺必须走,你们这种全须全引的就别想跑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二狗子背过身在地上蹭了蹭鞋,闷声道,“箭头都是平的,连小鸟都射不死。当我傻子吗?”
“啊,我还以为大家商量的计划很完美呢。”赵亮语带惋惜,一刀将涌上来的匪祸红衣众砍出了个口子。谁让读书少呢,一村人绞尽脑汁儿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儿。
太好了。
这次,再也不要眼睁睁看着他人舍身相护,自己却无能无力,像个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
陈师炀挥刀砍掉几人头颅,最后一个村民进入瘴气中,便不再停留。绊住试图接近周瑾的匪祸红衣众手脚。
几个匪祸得令追村民,刀挥到一半,脑袋先像皮球咕噜咕噜在地上滚,回头最后一眼看见极细铁丝将自己身体割成几块。
血珠挂着铁丝上,顺着线缓缓游动。
陈师炀扯开唇角,“我忘了说,这里像蜘蛛网一样绕了削铁如泥的铁丝,不怕死的就追吧。”
远处二狗子扔下工具,跳下树随手捡起二指宽长刀划了个刀花:“挂线用尽铁丝,切割网只剩几个,唬住他们了吗?”
“嗯。看他们屁滚尿流爬走那怂样就知道了吧。”两人背靠对方,左劈右砍,一时竟没人近得了身,“贪生怕死的东西。”
“放我们出去!”匪祸红衣众有些慌了神,不管不顾劈砍铁丝网。陈师炀挡住视线,二狗子对准几人连射切割网,还没来得及叫喊便被切成肉块“扑通”散落一地。
然后,没人敢去追村民。
二当家的和周瑾打地昏天暗地,以二人为中心,空白出一大片。
二狗子心生不安,“人群不断在朝公子身边移动。即便公子打赢,这群人一拥而上,也会杀了公子。村民也快扛不住,不能坐以待毙,我去县令府衙求援。”
陈师炀脱口反对,“你疯了吗?莫不是忘了周大哥是朝廷搜捕的公输班会余党,要自投罗网?”
二狗子眉目冷冽,横刀砍倒一片,心意己决寻空离开,“匪祸红衣众和朝廷盯上公子才能,这边交涉破裂,那边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退一步讲,匪祸也是朝廷眼中钉肉中刺,煽动他们打起来,我们便能得一丝喘息余地。”
周瑾被踹中腹部,砸到树上呕出一口血,身子缓缓下滑。含糊不清,扯着嗓子喊到,“快!平安村所有人,往宗祠退!”
这副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她能感到调查问卷拼命想要冲破脑袋,仿佛要逃离。庭书死前也是这般。
大雨将至射中二当家的,废了他一条腿。
二狗子在村外晃荡几年,再熟悉不过地形。县令府衙离平安村有五刻钟路程,可驻兵就在山脚下。县令军政财一体大权在握,若是愿意进村,大家都能有救。
心脏跳的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血液沸腾鼓动,冲击着血管生疼。喉咙间腥气溢出。他不敢慢下来,时间就是性命。
打记事儿起就在乞丐间流窜,世间毫不保留对他释放所有恶意,为一口吃的他坑蒙拐骗烧杀抢掠,饥荒年日同流民一起伏尸啃食。每天都在想为什么要被生下来,死了多好。
遇上公子和陈师炀后,他不再怨恨老天让他人生磕绊坎坷。能与他们相识相守,是最大的幸运,为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无论过去将来。
驻军营帐渐渐出现在他眼前,青色祥云蟒袍的县令大人跨马练兵,威风八面。
二狗子连滚带爬跑过去,“大人,救命啊大人!匪祸红衣众祸害平安村村民,草菅人命,正在大肆砍杀异己,求大人作主,立即出兵救人!”
主簿忙让人拦住二狗子,“哪儿来地小乞丐,冲撞了县令大人该当何罪,快拖出去!有事去县令府衙击鼓,升堂再审。”
“大人,匪祸红衣众正大肆砍杀平安村村民,求您出兵救人!”红缨枪官差挡住去路,二狗子跪下“碰”“碰”叩头,边叩边喊。
“成忠,让他进来。”县令大人道。
“是。”周成忠恭敬作揖,带二狗子进营帐。
黑木窄长议案上卷宗堆成小山,县令大人取了侍女奉上热帕子擦手。“慢点儿说,什么事儿?”
“大人,匪祸红衣众正大肆砍杀平安村村民,求您出兵救人!”
二狗子模糊掉周瑾,如实说出所有事情。
满室一怔,不敢相信这少年所言之事。匪祸红衣众虽闹地民不聊生,却一向与本县井水不犯河水。三年前杀了管辖地平安村村民数十人,县令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故突然出手,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