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宴上与那小庶女闹起来,正好让国师大人瞧见,见弃于他,倒也是美事一桩。
只可惜,郑菀比她想象的要沉得出气,不过是冷冷瞥了一眼小庶女,便不再作声了。
“无趣。”
容沁自斟自饮了一杯,转头见太子又痴痴地看着人,自顾自往嘴里灌酒一副借酒消愁之态,忍不住哼了一声,
“太子哥哥,莫要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落人家身上了。”
“看一眼,少一眼罢了。”
太子落寞道。
“太子哥哥若继续这般,回头叫国师大人瞧见,还不知要生什么事端。”
容沁自己给人添堵,不过是些许小事,便是她郑氏菀娘有脸告状,恐怕国师大人也不会受理女儿家“撞衫”这等琐碎之事。
可太子这般便不一样了。
他明摆着是余情未了,惦念到人家屋里去了。
“孤还以为阿沁你天不怕地不怕。”
太子冷笑一声,近来怀王、晋王小动作频频,他惹了皇父不快,连遭斥责,心中本便不快,再听容沁此言,酒进得越发频。
“阿沁还怕死呢。”
容沁翻了个白眼儿。
“可那日孤见你,对国师大人也不是无意。”
太子幽幽地道。
“太子哥哥错了,试问这满大梁的待嫁女儿家,有哪个不倾慕国师这等人物?丰神俊朗,神可通天——”
便在这时,窗外一道雪白的匹练划过天际,带着万丈华光,穿透了一整个夜色。
宫殿内几乎所有人都抬了眼,往外看。
但见黑幕沉沉的夜,叫一道接天连地的白光划破,猛然暴起的光,几乎要耀瞎了人的眼睛。
郑菀不禁站了起来,几上的酒盅滴溜溜转了转,落到地上“啪”地碎了,酒液溅起,落了几滴在宫粉的纱摆上。
可谁也没注意到,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
她手心死死攥紧了颈间的凤珑,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在扑通扑通狂跳,一颗心仿佛叫人攥紧了,半天喘不过气来。
等喘过气,人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容怡在耳边轻声唤,“菀娘,菀娘……”
郑菀回过神来,脸越发白了。
镙黛问她:“小娘子,可是心悸又犯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尚且辨不清,只觉方才那一刹那,仿佛有剑光透体,她躺于那华光之下,被森然的剑意一剑取了性命。
地是冷的,荒野漠漠,血还温热。
“小娘子怕是魇着了,不若去更衣室略作休息。”
镙黛看她惊疑未定,面色惶惶,不由提议。
郑菀点点头,愣愣地任她牵着走,她……确实魇着了。
那一剑透体的力道太清晰太冷彻,让她现在还浑身犯冷,只觉得血都快冻住了。
烬婆婆在耳边“咦”了一声,半晌道:
“这般气运……怪道……”
郑菀精神一振,让镙黛将门带上,守在门外,急急将方才之事叙说一遍,问:“婆婆,可是上天与我示警?”
“你且与我说说,你那情郎去了何处?”
郑菀将他去平乱的消息告知了婆婆。
“这便难怪了。”她道,“他突破了,你与他心脉相连,受他影响,也入了迷障。所思所见,均是你最惶恐之物。”
“心脉相连?”郑菀一惊,“如何便心脉相连了?”
情蛊是同生,如何会……
“你这凤珑,与他那龙珏本便是一对仙器,放万年前,也是人人争抢之物,后来被一大能得去以仙人遗骨炼化,与他那妻子一人一对,只可惜……”
烬婆婆叹了口气,“不提这些,都是伤心事,等你得了润氺之精,正式踏入修道,自会知晓它的好处。”
“所以,因着凤珑,我便与他心脉相连?”
“是极,若你背叛,他将第一时间知晓。”
“若他欢喜上别人呢?”郑菀好奇地问,“我可能知晓?”
“等你修为超过他时,也可。”
郑菀恨恨地将梳子往桌上一撇:好生霸道。
“不过,你须得做好准备了。”
烬婆婆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时也命也。”
“此地为养育他之山川水土,他平乱一方,救下无数生灵,自有功德馈赠,他突破之力,引得山川共震,河流共鸣,连带着那死死压制的子蛊,也牵动着翻了个身。”
“也不知你情郎察未察觉。”
烬婆婆道,“小丫头,你……打算如何做?”
郑菀看着窗外,方才那威势赫赫的剑光已去,无所谓道:“粉饰太平,走一步、看一步喽。”可眼里却绝没有她说的那般轻松。
“笃笃笃——”
门敲了三下,还未等她回神,已叫人从外打了开来,太子醉意熏然地进门,见她端坐于梳妆镜前,便是一笑:
“菀娘,孤是不是在梦里?”
大门“啪地”一下,被人从外关上了。郑菀只看见一截宫粉纱裙摆,那浅浅的桃花,倒与她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殿下,你走错地方了。”
郑菀知道,这是着了人道了。
快走几步,果然,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根本叫不开,喊镙黛也没音。
更衣室的熏香一向极浓,她第一反应是用盥洗盆内的水,将四角落地铜香炉里的香灰都给灭了,这世道,要坏一个女人的名节太容易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再与崔望起冲突。
“菀娘,你在作甚?”
太子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只觉得她这般香衣染汗的模样,甚是让人着迷。
“殿下,菀娘在试图救你的性命。”
郑菀认真地告诉他:“国师与我说,你碰我左臂,便砍你左臂;碰我右臂,便砍你右臂,若旁的……便叫你大梁皇室倾覆,绝于此代。”
太子下意识夹紧了腿:
“当、当真?”
“千真万确。”郑菀点头,“殿下,你告诉我,如何过来的?”
宫内更衣室这般多,这般醉醺醺,如何能精准地找到她的房间,镙黛又去了何处?郑菀是绝不信镙黛会背叛了她去的。
“孤跟着菀娘你过来的啊。”
太子眨眨眼,“粉的,漂亮的。”
郑菀第一反应是柳三娘子,可她一人,恐怕还没有这般能量,既然将太子拖入水,恐怕还有旁的人在顺水推舟……
“菀娘,孤好热哦。”
太子拍拍脸,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开始扯起对襟的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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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望披星戴月,一整个大梁,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宫中歌舞曼曼,人人饮酒作乐,见他来,还扯了他坐,崔望指着一个面熟的,大约记得对方总爱跟在郑菀身后:
“菀菀呢?”
容怡看着他,愣愣地道:“菀娘往更衣室去了。”
第24章 作践人
在容怡发呆的瞬间,刚才还在面前的年轻郎君瞬间消失了。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容怡只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凛冽,带着冰冷的肃杀,冻得她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菀娘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她心想。
更衣室内,烛台已叫太子弄倒了。
幸亏郑菀见机得快,抬脚把火苗给扑灭了,不然皇宫说不得要走水了。只是这般一来,小小的静室内,便只剩进门口一盏琉璃宫灯还亮着。
豆绿笼纱罩住了幽幽之火,只照亮了门前一隅。
“太、太子,你冷静些。”
郑菀早跑不动了。
她已经围着桌子陪太子玩了许久的转圈圈,这十三层宫纱薄如蝉翼,看起来仙气飘飘,跑起来却是要死人的,尤其足底那一双珍珠履,半点不着力,累得她气喘吁吁,双腿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祸不单行的是,小腹还在那儿作怪,每跑一步,都能感觉底下汩汩流淌着的血。
“菀娘,孤、孤控制不住。”
太子脸红得快烧起来,同时烧起来的,还有他的理智。
在他朦胧的视线里,穿着一团粉纱的郑菀便似他幼时最爱吃的桃花糕,香气扑鼻,诱人至极。
“太、太子——”郑菀扶着桌儿喘气,“想想你的胳膊腿儿,想想你大梁百年国祚、千秋万代……”
太子哪有脑子想,他扯了外袍,又开始扯单衣,胸膛敞着像老鹰一般扑过来:
“菀娘,你好香。”
香个鬼啊香。
郑菀只得继续逃。
边逃边砸,希望这里的大动静能将人吸引过来,可奇怪的是,闹了这许久,附近的羽林卫与宫婢都跟死了一般。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瞧见人。
再一抬头,太子却已经近在眼前——
他猛地朝她扑过来。
郑菀“啊”了一声,转身向后跑,可是,来不及了。
随着裙摆叫桌腿儿绊住,她左脚绊住了右脚,正巧被太子扑倒在了地面。冷硬的石板地,以及成年男子的重量,生生砸得她痛叫了一声——
太子却被一声叫唤弄没了神智。
“撕啦——”
随着一声裂帛声,郑菀半个肩头露了出来,配着这残破的粉缎宫纱、淋漓香汗,以及惊恐的眼神,组合成这世间男子都拒绝不了的曼妙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