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沈安芸抬头看向苏泽霖身后,祠堂那天的事记忆犹新,苏含玉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她看起来和苏泽霖不像一家人,毕竟,她咄咄逼人斤斤计较,苏泽霖却温和善良。
“那我倒想问问,我哥摔下去之后,那些山匪哪里去了?”苏含玉问道。
“相公……阿轩救了我之后,报了案,官府派人把山匪抓起来了,判了三四个月刑,如今……应该刑满释放了。”沈安芸回道,她刻意回避这件事,并没有关注那些恶人近况。
“只判了三四个月?推我哥下山崖那人呢?他蓄意谋杀,不可能只判几个月吧。”
“这个……因为当时找不到令兄,并未追究此事。”
“现在找到了。”苏含玉直视她的眼睛,“我们想告那个人蓄意谋杀,致使我哥摔成重伤,你和你的丫环身为目击证人,可以出面作证,将那人绳之以法吗?”
沈安芸面有难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我……我……”
许妈妈呵斥道:“不行!我们小姐怎么能到衙门作证呢?当初把山匪送到衙门的时候,我们老爷就和县令大人谈过了,不要把小姐牵涉其中的事情说出去,免得有人胡思乱想,故意败坏我们小姐名声。”
“她去不得,丫环总去得吧。”
“那丫环受惊过度,早就病死了!”
“这么说,我哥只能自认倒霉,任由伤害他的人逍遥法外?”
许妈妈不做声了。
苏含玉冷笑,“真是虚伪得让人恶心,我哥当初就不应该管这事,由着你们小姐被人糟蹋了去!”
“你说的什么话!”许妈妈气结,“有你这么恶毒的吗?”
“我恶毒?真是可笑,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但凡有需要尽管开口?我们只想要一个公道,让罪有应得的人付出代价,可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小姐的名声比我哥的命重要,连出堂作证都不肯,还不够虚伪?”苏含玉嘲讽道。
沈安芸张了张口,想要辩解,然而触及苏泽霖平静深邃的目光,又觉得无处遁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羞愧地低下了头。
除了这件事,其他事她都能帮忙,她真的没有勇气站到众人面前讲述当时发生的事,毕竟,她差一点就……
许妈妈看不过去,嚷嚷道:“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哪有这样挟恩图报的!”
这也叫挟恩图报?
苏含玉正待反驳,一道男声传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后面缓缓走来一个人,正是苏泽轩。
许妈妈立刻告状,“姑爷,你来得正好,他们正逼小姐出堂作证呢。”
“作证?作什么证?”苏泽轩满脸疑惑。
待听完来龙去脉,他恳求道:“泽霖,我知道爹娘做错了不少事,你们兄妹对我们大房怨念很深,但不管怎样,这些事都牵扯不到你们堂嫂,不要为难她,有什么不平尽管冲我来好了。”
“那天的事对你们堂嫂来说,太骇人了,这半年她天天做噩梦,你们要她到公堂和那个山匪对质,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那山匪满口污言秽语,谁知道他到时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人言可畏啊!”
“呵,人言可畏,所以我哥就活该认命?”苏含玉反问道。
“这个……到公堂作证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想想其他办法嘛。”
“堂兄书念得不怎么样,兵法倒是懂得多,缓兵之计张口就来,其他办法指的是什么?说起来堂兄在我哥后面出场,是不是也看到我哥被人推下去?你也能作证吧。”
苏泽轩摆了摆手,“我来迟了,并未看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然早就找人营救泽霖,不在场就不在场,总不能做假证。”
“所以其实也没有其他办法。”苏含玉冷冷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两个都虚伪做作得要命。
苏泽轩一副为难的模样,“你们要是实在气不过,可以找人打一顿,雇人要付多少钱,我们来出好了。”
“谢了,我们向来奉公守法,没想过以暴制暴。”苏泽霖握住手推圈,“小玉,我们回去吧,含香和泽浩该吃晚饭了。”
“吃!吃!”小含香拍着小手傻乎乎笑。
“好,回去吃饭。”
没有结果的事,苏含玉也懒得杠下去,拉着弟妹跟在苏泽霖轮椅后面快步离开。
苏泽轩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状似不经意道:“娘子以后还是不要和二房的人来往比较好,他们向来不识好歹,就是对他们再好,也是白眼狼,时刻想着咬你一口。”
“好……”沈安芸闷闷地应了声。
夜里,她又做噩梦了,梦见自己被七八个山匪围在中央,全都狞笑着朝她伸手,她拼命呐喊,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眼看他们的手落到她身上,她惊恐到极点,突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凌空出现,终于叫出声来。
“泽霖,救我!”
苏泽轩被梦呓声惊醒,刚想安慰妻子几句,待听清她喊的名字,表情龟裂开来,狠狠锤了一下床榻。
“苏!泽!霖!欺人太甚!”
第三十六章 打点核桃
翌日天晴,吃过早饭之后,吴婶问苏含玉:“小玉,我想上山打点核桃,你要不要一块去?”
下榕村的山地并未划分到户,全村共同拥有,村民可以随便伐薪割草,挖笋摘果,只是不得私自开辟种植和砍伐大树,若是村里有修路之类的工程需要花钱,会优先考虑售卖上了年限的树木。
谚语云:“白露到,竹竿摇,小小核桃满地跑。”
白露之后,核桃成熟,就能开打了,吴婶最近比较忙,顾不上打核桃,明天中秋,要备点干果,才想起这事。
苏含玉只在山林外围摘过紫苏罗勒,还不算进过山呢,自然想去看看。
“嗯,我要去。”
“阿姐,我也想去。”小泽浩说道。
“好,一块去。”苏含玉毫不犹豫道,她并不认为看不见就应该窝在家里,人有五感,失去了视觉,还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一样可以感受世界。
带了小泽浩,自然不会忘了小含香,小家伙懵懵懂懂的,也不喜欢被关着,逮着机会就往外跑,难得有机会让她出去撒野,也一并带上。
山里草木已染上秋色,乌桕、银杏、红枫、鸡爪槭、朴树、松树、芦竹……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在蓝色晴空映衬下,斑斓多彩,格外耀目。
苏含玉背着个大竹篓,牵着二小的手,边走边给他们介绍沿途的植物,时不时停下来让小泽浩摸一摸闻一闻,好让他留下印象,小家伙好奇心强,就连叶片锋利的芦苇也敢上手。
虽不是深山,苏含玉也发现不少好东西,比如木姜子、鬼子姜、盐肤木……
木姜子风味独特,被叫做“味之山妖”,用来做蘸水,或者炒肉,极其美味,不过要用成熟时的鲜果,时令性比较强。
可惜眼下不是果期,只能望树兴叹。
鬼子姜会窜根,有点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会从哪钻出地面,才有了这么个名字。花朵像小向日葵,一长就一大片,做成腌菜挺好吃的。
苏含玉把整片鬼子姜的花都摘了下来,免得花朵消耗太多能量,块茎长不大。
要等到茎叶被霜冻死,才是开挖鬼子姜的时候,她却有点馋了,把花丢给两个小家伙玩,拿出鹤嘴锄开挖。
吴婶惊奇道:“你挖这个做什么?能吃?”
“能,可以腌来做小菜。”苏含玉回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个只能看看花呢,以前山里头没有这个,前几年突然长出来的,我都不知道叫什么。”
莫非这里的鬼子姜也是外来物种?
苏含玉有点疑惑,笑道:“叫鬼子姜,我也是听娘说的。”
她突然发现,原身的娘是个很好的借口,白氏不是本地人,和村民来往不多,以后要是有人问起她怎么会这个那个,她都可以推到白氏身上。
“你娘懂得可真不少,可惜走得太早了,唉,这女人啊,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一样。”吴婶唏嘘不已。
这片鬼子姜个头挺大,最大的比得上苏含玉的拳头,她挖了一小片,便停了手,装到背篓里,跟着吴婶继续走。
不一会到了目的地,一大片核桃林,林子外围还有几棵高大的栗子树,树下掉了不少板栗,栗苞全裂开了,露出一颗颗饱满的栗实。
小含香瞧见了,蹲下来就抓,被栗苞上的毛刺扎得哇哇叫,却不舍得放下,眼泪汪汪的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苏含玉挑了个裂的比较开的,把栗子掏出来,换掉她手里拿的栗苞,摸了摸她的头,“玩这个吧。”
吴婶带了竹竿过来,这里的核桃树不算高,站在地面上也能打,只是被人打过好几轮了,果子稀稀拉拉的,估计全都打下来也就两三百斤,再敲掉外面的果皮,百斤都不到。
打核桃是一门技术活,要往果子上打,不能打枝叶,免得损了来年的花苞,苏含玉一不够经验,二不够力气,只有砸核桃壳的份。
忙碌半天,弄了一担核桃,苏含玉的背篓装满了小含香和小泽浩捡拾的板栗苞,太阳正当午,也该回去给工匠做饭了,便和吴婶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