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这么多东西,自然不好走路,吴婶带他们找到回村里的牛车,和村里其他人一块回去。
车上挤满了人,苏含玉左边坐着吴婶,右边坐着刘寡妇。刘寡妇的男人前几年死了,她也没改嫁,守着儿子过,就住在吴婶家隔壁。不过她为人嘴碎,在村里不大受欢迎。
见苏含玉手里提着一笼鸡,她便凑了过来,一副熟稔的口气,“哎哟,这鸡挺大只啊,是买来吃吗?还有鸭有鱼,这么多肉,是不是昨天分家分到不少银子?”
“刘婶你消息这么灵通,难道不知道苏家就分了一栋破茅屋和十亩低洼田给我们,一文钱银子都没给?”苏含玉反问道。
“是吗?那你哪来的银子买鸡买鸭呀?”刘寡妇穷追不舍。
“刘婶子要查账吗?”苏含玉冷冷地看着她,“我都没问您怎么天天不干活也有花戴,您又何必盘根问底?”
刘寡妇面色僵了僵,总觉得这死丫头话里有话,该不会看到过什么吧,讪讪地笑了笑,“哎,你这丫头怎么浑身是刺,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兄弟妹,想知道你们日子过得好不好嘛,咱们好歹是一个村的,总不能不闻不问是不是?”
“那还真是谢谢您关心了。”
苏含玉扭头和吴婶聊天,不再理她。
刘寡妇讨了个没趣,转头想找其他人说话,意外发现车头坐了两个生面孔,那一老一青看着不像一般人,她旁边倒是有人认出谢一,便告诉她,那是昨天在河里救了苏含玉的人。
刘寡妇便嚷嚷起来,“哎,小玉,这不会是你相好吧,你们昨天看对眼了?今天这是上门提亲的?不对,你好像还有个未婚夫,难道退婚了?”
苏含玉真是服了她,一开口就出来好几个故事,她没好气道:“刘婶子,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要被你这样编排?人家什么身份你都不知道,就敢说人家是我相好,你就不怕人家抽刀砍你?”
她这一提醒,刘寡妇才留意到谢一腰间还挂着一把刀,顿时有点怂,讪讪道:“我这不是好奇一下嘛,下榕村难得见个外来人,又总是和小玉你一块出现,以为你们是认识的呢。”
“我们确实认识,这位老大夫是我请回来给我哥治腿的,这位大哥是和老大夫一起的。”见引起村人注意,苏含玉稍微解释了一下。
“噢,原来是大夫。哎,你哥那腿拖了那么久,也确实该治了,以前村里多少姑娘偷偷看他,现在全都看别人去啦……”刘寡妇嘴里就没什么好话,唠叨了一路,苏含玉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回到吴家,把东西放下后,她带长孙仪进屋给苏泽霖看伤,长孙仪检查过后,面色有点沉重,“我们出去说吧。”
苏泽霖见状,心沉了下来,勉强笑了笑,“就在这里说吧。”
长孙仪叹了口气,“你这腿,是从高处摔下去摔断的吧,伤的可不仅是腿骨,还有脊骨,若是刚受伤的时候还有办法可治,现在拖了这么久,脊骨断裂的神经已经坏死,神仙也接不回去了,我可以治好腿骨的伤,但你的腿,恐怕站不起来了。”
“咦?”谢一愣住了,这不是跟爷的情况差不多么?只是爷不是拖坏神经的,而是断了腿又中了毒。
苏泽霖双腿早就没有感觉,只是一日没看大夫,他就一日奢望着,也许大夫能治呢?长孙老头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打碎了他的美梦,他真的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难道他下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等着别人伺候?非但照顾不了弟妹,还要拖累他们,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当初直接摔死了呢。
苏含玉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见苏泽霖眼里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暗道糟了,忙宽慰道:“大哥,医术总会进步的,就算现在治不了,以后也说不定,活着一天就有一天希望。”
当着长孙仪的面,她不好说多找几个大夫看看,说不定别的大夫有办法这样的话。
“小丫头想得没错!”长孙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苏泽霖道,“医术无止境,你也不用心灰意冷,日后兴许有办法。”
长孙仪随身带了金针,当即便给苏泽霖针灸疏通了经络,困扰苏泽霖好几个月的痛楚顿时减轻了不少,又跟着长孙仪学了如何按揉腿部肌肉,避免肌肉坏死。
末了,长孙仪开了一副药方,交待说只要连喝半个月,身上的伤痛便会好了——只是无法站起来。
吴家没有笔墨纸砚,这药方还是拿了木炭写在吴二牛的一件旧布衫上的,苏含玉看着药方,半信半疑道:“这个喝半个月就行了?”
长孙仪顿时吹胡子瞪眼,“怎么,你还敢质疑老夫的医术?”
“不不不,哪能阿,只是感觉太简单了,所以多问一句。”苏含玉忙道歉。
“大道至简你懂不懂!”
“嗯嗯,现在懂了,您医术厉害,一剂方子就能药到病除!”苏含玉夸道,“您先到堂屋坐一下,我给您做饭去。”
苏含玉和吴婶去厨房忙活的时候,长孙老头和吴家父子聊了起来,小泽浩在一旁静静聆听,谢一则端了张小凳子坐在天井里,百无聊赖地看小含香挖蚁狮。
蚁狮是一种在屋檐下打窝的小虫子,能把沙子做成漏斗形的陷阱,做好后躲在沙子下面,蚂蚁一旦掉进沙窝,就会被它钳住吃掉。小孩子很喜欢把它们从沙窝里挖出来,然后看它们一步步缩回沙窝里,再挖出来。
小含香很快发现有个大哥哥在盯着她,笑眯眯地捏了只蚁狮递给谢一,喊了一个字,“吃!”
谢一满头黑线,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吃。”
这家人穷到连蚁狮都吃,做出来的饭菜到底能不能入口啊?
第十五章 销魂田螺
厨房里饭菜开始飘香的时候,谢一稍微放宽了心,似乎味道还是不错的,应该不至于不能下咽。
然而没过多久,他闻到了一股香中有辣,辣中带甜的怪味,这味道他从来没闻过,虽然有点怪,但还挺勾人的,让人闻着味儿就忍不住流口水。
方才在他眼里还觉得黑漆漆,丑陋无比的厨房,突然充满了诱惑力,像神秘之地,让人恨不得立刻进去弄个明白。
小含香比他行动力强多了,扔下玩腻了的沙狮,嚷嚷着“吃吃吃”,一溜烟冲进了厨房,苏含香的声音响起,“哎,别靠近灶台,小心烫到手,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就好,别碰柴火,阿姐不用你帮忙烧火……”
谢一忍了又忍,这才管住自己双腿,没有踏进厨房。
长孙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猛地踹了他一脚,使了个眼色,“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帮忙布碗筷盛饭!”
“啊?”谢一挠了挠头,他们不是来做客的吗?这里这么多人,用得着他打下手?
长孙老头不耐烦了,“赶紧去!不然得什么时候才吃得上饭!”
这老头,分明是自己嘴馋了,倒支使起他来。
谢一臭着一张脸弯腰走进厨房,刚进去就被吴婶给推出来了,“哎,小伙子你怎么进来了,外边好好坐着,马上就开饭了。”
“婶子,我帮忙端饭出去吧。”
“不用,我来就行。”
“没事,让我来!”
……
不多时,苏含玉做完了所有菜式,有笋干老鸭汤,紫苏炒田螺,沙姜炒鸡,酸菜鱼,红烧肉,焗鱼头,酿豆腐,干煸口蘑,清炒芥兰,一共八菜一汤,相当丰盛了,下榕村的人家一般只有过年或办喜事才会做这么多道菜。
吴福贵把自己酿的梅子酒拿了出来,笑呵呵道:“辛苦小玉了,整了这么多菜,今天我们好好喝一杯。”
苏泽霖看着满桌菜,感觉自己鼻头又有点酸了,小玉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菜的,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这半年来,他光顾着应付自己身上的伤痛了,都顾不上小玉他们,实在是太失职了。
今后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能让她一个人扛着了。
他举起酒杯,感激道:“谢谢吴叔吴婶二牛,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还不知道流落到哪里,你们是除了我们爹娘以外,整个下榕村待我们最好的人,在我心里就跟家人一样……”
“哎,说什么呢,别客气,这都是应该的,你爹以前也没少帮我们,咱们不说这些见外的话,来,干了!”吴福贵也举起了酒杯。
两人一饮而尽。
苏含玉正想敬一下长孙仪和谢一,没想到长孙仪一看她站起来,就摆手示意她坐下来,迫不及待道:“你就别和我们啰嗦了,菜都快凉了,我等了半天呢,肚子都饿扁了,还能不能开动了?”
她噗呲一声笑了,“好好好,那就不客套了,您老赶紧吃。”
话音刚落,便见他伸筷子夹了一块沙姜炒鸡,吃完竖起了大拇指,“丫头,有一手!”
随后便风卷残云似的,把桌上的菜尝了个遍,虽然速度有点快,但他动作还挺优雅的,吴家父子看得一愣一愣的,夹菜速度也不由得加快,谢一也不甘人后,一眨眼,桌上的菜就去了大半。
谢一原本感觉炒鸡最合他口味,鸡肉外香内滑,火候恰到好处不说,里头的不知名香料和鸡肉简直是绝配,让他吃得停不下来,可是看到公孙老头一个劲往自己碗里扒拉田螺,顿时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