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迅速选派能言善辩的精干官员,组成使节团,准备去天阁关进行和谈。
经过一番争议,最终带领使节团的人,除了礼部侍郎之外,还有锦麟司提督,御前总管太监连延秋。
连延秋之前就以监军的身份,前往北方战线巡查,为人才干也毋庸置疑,而且北疆的一部分谍报系统,也是掌握在他手中。之前经过天降火流星的神迹,北戎各部族之间人心惶惶,正是发动谍报势力趁虚而入的时候。
比起这些常规任务,袁萝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娘娘想要赎回之前被掳走的百姓?”连延秋有些意外。
袁萝点点头,之前北疆因为顾良勇的战败,被北戎攻破数座城池,内中子女财物被这帮恶狼一扫而空,十几万百姓被掳掠到北方为奴。
袁萝如今要赎回这些百姓,不仅是为了弥补之前的罪责,更是从长久的战略意义来考虑。
这些百姓长年累月居住在边关的城池中,耕田地,服劳役。北疆每次动兵,需要征伐大量的民夫,都是从地方百姓中抽调,还有每次开战需要耗费的巨量粮草,也有相当一部分份额是就地征发的。真正支撑起天裕边防线的,不仅是浴血奋战的士兵,更多的是这些不断付出的百姓。
经过这一场大战,失去了数十万百姓,北方数座城池民生凋敝,耕地摞荒,这对将来北部战线的防御将是一个惨烈的灾难。
这个缺憾,就算你将北疆的战士打造地再精锐,也难弥补。就好像你筑起钢铁一样的城墙,如果城墙下方的土地变成了稀松的烂泥,城墙迟早会坍塌。
连延秋眼中闪烁起亮光“娘娘所言有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地还有夺回来的一日。”
这个年代,人口就是最大的生产力。
“只是北戎朝廷只怕不会轻易放人。”
北戎朝廷也有精明之士,袁萝道,“就算北戎朝廷不愿意,下面的小部族难道个个都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瞻远瞩之辈吗?”
北戎是部族联合的政权,包括这一次南下攻伐,各大部族组成联军,谁掳掠到的人口财富就归谁。袁萝也知晓,被掳走的这些百姓,相当大的一部分,比如年轻美貌的女子,一技之长的工匠,北戎那边就算小部族也绝不可能放人的,但普通的只有一把子种田力气的老百姓,对那些中小部族来说并没有多大价值,肯定愿意交换。
连延秋也同意这个观点,但还有一个难题。赎买百姓,最重要的一点儿就是开足价钱,朝廷原本就财政艰难,要赎回天阁关又是一大笔钱,想要再抽调一部分来赎买百姓,只怕户部尚书要上吊了。
袁萝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最烦恼的就是这个了,朝廷没钱了。她也没钱了。
大规模赎买百姓,袁萝简单算了一笔账,少说也得几百万两银子。不仅是巨额的赎金,还有北上活动的细作经费,将人带回来的衣食住行等等……
其实还有另一个更便捷的法子,用这一次俘虏的北戎士兵交换,但朝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这些饿狼一旦放回去,是给北戎增加更多的有生力量。
袁萝之前已经提议过让工匠作坊改良生产工艺,明镜的白瓷器皿,光洁的琉璃杯盏,这些利润庞大的奢侈品。
但工艺改良到批量生产再到普及,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眼前的银两缺口,却迫在眉睫。
对这个难题,袁萝冥思苦想,只能出狠招了。
她咳嗽了一声,对连延秋说出了构思的两个小生意。
彩票和赛马。
后世来钱最快,最不劳而获的两种小生意,在这年代还都没有露头。
连延秋仔细听着袁萝的描述,等听懂了两样生意的运作流程,他勃然变色。
“娘娘从哪里学来的这等下作手段。此法败坏民风,万万不可张扬!”
“没这么严重吧,”袁萝干笑两声。
“此等手段一旦传言开来,只会让百姓不愿劳作,一心只想着不劳而获,以小博大,更有甚者,卖儿卖妻,换些银钱,以求翻本,跟沉迷赌博无异。”连延秋正色道。
“本宫也想过了,这赛马场和彩票,都设立较高的门槛,不许平民百姓参与其中。”袁萝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这真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平时她也不想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来搜刮银子。
“本来百姓就没有太多银子,可以将赛马场的投注标准定为二十两一注,彩票也是一样。”袁萝简单说着。她榨取银子的主要目标本来也只是门阀世家和富裕地主。
她当然知道,这种赌博行为肯定会败坏民间风气,不过鉴于门阀世家的风气本来就奢靡无度,狂嫖乱赌遍地都是,再加上一票也无所谓了,赌博再怎么也比欺男霸女强吧。
连延秋想了想,勉强同意了。谁让他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呢。
“就要辛苦连提督了。”袁萝笑道。北上一趟,肩负数个重任,琐碎又费力,这一句辛苦,说的真心实意。
连延秋点头应了,又提醒道“臣不在京城的日子,请娘娘小心为上。”
“本宫知晓。”袁萝点头应下。
和谈之事紧急,三天之后,连延秋就带着大队人马启程北上了。
而又过了一天,袁萝也跟着司空霖一起出宫了。
入夏以来,天气日渐炎热,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前往贡山脚下的避暑行宫。
大队的仪仗簇拥着皇帝和后宫妃嫔,还有朝廷重臣以及宗室勋贵。浩浩荡荡行走了数日,才抵达行宫。
第54章 宫变
夜幕低垂, 阴云凝聚。
入夜之后,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
行宫下榻的第一天,便是这般风云变色的天气。
东海王司空彦站在廊下, 凝望着遮天蔽日的暴雨,目光阴沉而凝重。
殿外, 属下匆匆进来, 通传了一个消息。
他回过神来, 快步走向大门, 原本阴郁的神情也随之调整成欢欣温润。
左冰凡被礼官引着, 穿过中庭, 尚未进殿,就看到司空彦快步下了台阶。
堂堂亲王, 却对一个四品武将降级出迎, 可谓礼遇到了极点。
左冰凡却并未如普通官员一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神情平淡地冲着台阶上那人躬身行礼“末将见过王爷。”
司空彦哈哈一笑, 扶住他“何必讲究这些虚礼。本王想来佩服英雄, 早就想要亲耳听一听左将军说说当日驱逐鞑虏,光复城池的战况。”
他亲热地将手搁在左冰凡肩头, 揽着他进了大殿。
分主宾落座之后,宫人奉上茶水,悄然无声退了下去。
寂静的大殿,只余下同样年轻的两个人相对而坐。司空彦却并没有急着拉拢或者许诺, 反而从容询问起之前一战的细节。
他言辞清雅,态度和润,是个极好的谈话对象。
左冰凡并不太擅长言辞,却也在他的引导下,将之前一战从容说来,对最关键的问题,天降火流星的秘密。他也没有隐瞒,直言是军中能工巧匠发明了一种以孔明灯为参考的大型器具,才能达到这种战果。
司空彦眼中闪烁起亮光“将军果然是坦诚之人。”
“王爷见笑了,您应该早已知晓了吧。”此等机密,是不可能瞒过司空彦这种实权亲王的。
司空彦诚恳地点头“略知一二,终究不如将军所言的详尽。”
顿了顿,又慨叹道“说起来,本王年幼的时候,也曾经想着上阵杀敌,本王的封地虽然富饶,没有北戎这等蛮夷,但倭奴常年犯境,也是心腹大患。可惜自幼身体欠佳,就算修习武道,也难更进一步。”
“王爷血脉尊贵,怎么能以身犯险。”左冰凡公式化地回道。
“本王素来看重英雄,更何况左将军这般年轻有为,将来大展宏图,不在话下。只怕年内,坐到镇北将军的位置上也不意外。”
镇北将军是正二品的实权大将,就是之前顾良勇的位置。
这个条件绝对足够诚心了。
左冰凡却并未急着感恩戴德表忠心,只不咸不淡地道“王爷过誉了,末将才干有限,只怕难当如此重任。”
“哈,当年顾将军大破北戎,是在三十六岁那年,已经称得上一句年轻有为。如今左将军未及双十,就功勋不逊前人,若要说才干有限,满朝武将,岂不都是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顾将军屹立朝堂,是凭借实打实的功勋,我虽不才,也不想以权谋争斗取利,宁愿戍守边关,稳扎稳打。”
“不亏是顾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人才。”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司空彦反而露出笑容。
他站起身来,走到敞开的门边,望着外头酣畅淋漓的大雨。
“本王素来重英雄,”这是他第三遍重复这句话了,“其实对于顾良勇将军,也是满怀钦佩的。武将不能荣耀而归,也不能血战沙场,反而因为蝇营狗苟的阴谋而丧生,是对英雄的污蔑。说来不怕左将军讥笑,本王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能早一步赶到京城,继承了那个位置,时至今日,想必朝堂之上,顾将军和一众英魂还是本王的左臂右膀。而不是如今这般,身死族灭,含冤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