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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安可 (金十四钗)


  特写镜头里的藤原伸介用蹩脚中文装完逼,耍完帅,破阵的这场打戏就交给了涂诚。
  十八僧人摆出阵法,一人叠着一人站立膝盖之上,以棍头直指涂诚,出声齐喊:“少林达摩棍,出手震天门。”
  红衣僧袍与鎏金大殿交相辉映,宛如浓墨重彩的一幅画,十八僧人面孔抹着金灿灿的铜油,一概作出要伏虎降龙的怒目之态,十分威严。
  耳边是梵乐声声,大伙儿都入了戏。
  涂诚静静立着,一贯的眉眼冷峻,倒真有几分杨逍睥睨众生、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劲儿。汪司年扮着个伤者的妆,歪靠在佛祖金像脚边。他始终一眼不眨地仰视着涂诚,紧张得手心滋滋冒汗,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感弥漫心头。
  棍阵最前头的僧人又瞠目高喊:“诵经心自在,提棍驱邪魔!”
  随他话音落地,众僧一跃而来,仿佛鹞子入林虎下山,乱棍齐向涂诚击出。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打戏,棍阵既有气势又好看,然而涂诚不能强攻只能挨打,脚踢拳挡几下之后就落了明显下风。
  一个僧人高高跃起,照着他的头颅就砸下一棍。涂诚不得不抬起手臂抵挡,木棍与肌肉猛烈撞击,咔嚓就断了。
  大周没有喊卡。这样真实的打戏场景,看得他热血沸腾。
  汪司年看见这幕,心狠狠揪了一下——方才那断裂的声响太骇人,他几乎分不清,到底是木棍断了,还是手臂断了。
  看着涂诚没大碍,以另一手摸了摸被砸的手臂,又继续接招。
  然而雄狮难敌群狼,何况还被限制了手脚,他被几个僧人以棍棒掀起,空翻之后落在地上。
  还没站稳,又数棍同时砸在肩上,他禁不住这下猛击,单膝点地地跪了下去。一旦失去招架之力,那些僧人便乱棍而下,噼噼啪啪全砸在他的身上。
  大周仍然没有喊卡。
  一旁的汪司年看得双眼冒火。眼见一个喻家班的武替如慢动作般高高举起一棍,朝涂诚死命挥砸下去,他二话不说冲了上去,扑挡在涂诚身上。
  涂诚完全愣住。他感受到一副温暖的躯体紧紧钳着自己,抱着自己,旋即为自己挡下一棍,痛苦地喊了一声。
  棍子以个炸开花的姿态断了,汪司年喉咙里立时泛起一股腥甜。他强把这口血沫咽下去,第一反应,原来古装戏里被打到吐血的场景都是真的。
  大周终于喊了卡。
  “你们、你们这根本是借戏伤人!”汪司年明明被打得半死,还强行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他才不管不顾眼前是不是享誉国际的大导演,点着大周的鼻子就破口大骂,“武替、群演也是人,凭什么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乱改剧本就为草菅人命,这戏老子他妈不演了!”
  说罢演就罢演,汪司年扭头就走。没走出片场,就痛得站不住了,将倒欲倒之际,涂诚及时将他带进了怀里。
  起初还是架着走,还没回到酒店,人就彻底瘫软下俩。涂诚把汪司年横抱起来,直接抱回了酒店房间。
  两个人都没卸妆,还是一副古人打扮,汪司年自己摘了头套,脱了长衫,撩起上衣趴伏在大床上,叽叽歪歪地喊着疼。
  这一下必然够疼的。一道棍痕青中带紫,触目惊心,皮肉都破了。
  涂诚站在床边,垂目看着汪司年背上伤痕,表情很淡,语气也很淡,好像分不清是感动抑或不高兴,只说:“你没必要为我挨这一棍。”
  汪司年扶着腰,也说不上哪儿疼,反正这一棍要了他半条命,心肝脾胃肾无一不难受,他边哼唧边说:“我也……我也不能总让你保护我吧,我也想保护你啊……”
  涂诚淡淡说:“护着你是我的本分。”
  汪司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护着你是我的本能。”
  空气静滞了数秒钟。汪司年也没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多温存,多漂亮,脸往枕头里一埋,又哼唧起来。
  只是涂诚微微瞠目一愣,心口忽觉酸酸麻麻的,好像是被绒羽之类的东西轻拂慢拨了两下,这感觉细不可察,却又惊心动魄。
  “操他妈的,姓喻的想借戏杀人,这事儿我们没完!”待本能退却,剩下的就全是埋怨,汪司年费劲扭头望着涂诚,连他也骂,“还有你!老实得跟牛一样,但比牛还蠢!我不都说了你不想演就告诉我么,留不留片场我们再想办法,凭什么白白挨他们的打?哎哟,痛死我了,我肯定是要残了……”
  “也没白白挨打。”
  “什么意思?”汪司年回过头,求知若渴地望着他。
  当着对方面,涂诚将外头那件黑色衣袍脱下,又解了内衫。汪司年看见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背心,材质看着挺特别,不薄也不厚。
  同样的,他也从手臂上脱下了一双护具,跟背心一样,藏在宽衣大袖的古装里,完全看不出。
  “这是?”汪司年懵然地转了转眼睛,好像已经明白了。
  “最新的PA防弹背心,还有特警专用护具。”涂诚垂眸看着汪司年,最后嘴角戏谑地勾了勾,他说,“我刚才就跟你说,你没必要替我挨这一棍。”


第二十一章 你这样像和尚
  方才还说对方是笨牛,如今一看笨的那个居然是自己,汪司年完全愕然,瞪着眼睛看了涂诚半天,然后恶向胆边生,彻底爆发了:“操,你不早说!我脊柱都差点被打断了,下半辈子坐轮椅,你他妈得养我!”
  动静太大,又痛得躺到下去,嚎叫起来。涂诚冷眼看着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正经脸色:“忍得了粗茶淡饭,就养你。”
  “呸!金屋藏娇懂不懂,粗茶淡饭就想养我?你那么结实,闲来就给我去工地上卖力气,搬砖也得搬座金屋子回来!”汪司年还想骂,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的人是殷海莉,大呼不妙。
  汪司年不愿谈话被涂诚听见,人起身往卫生间走,接起电话,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大周说你不演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前后铺垫打点了多久?”
  殷海莉嗓音尖锐,汪司年把电话拿离耳朵一些,确认那边不发火了,才又凑近了说:“不是打我的人我才这么说,如果这戏还是藤原伸介来演,大周铁定不敢真打,不止不敢真打,还得当祖宗哄着供着。凭什么?群演也是人,群演也是爹生娘养,这种人的戏我拍不了。”
  殷海莉的调门更高了:“放屁!你少在这儿跟我装模作样谈仁义,你为了修复声带,折腾国内国外那么多医院,还欠经济公司多少钱?你他妈把钱还清了,想拍什么拍什么,我绝对不干预!”
  涂诚坐在床边,汪司年跟殷海莉的对话他全听见了。这小子外表张牙舞爪,犯起浑来匪夷所思,一颗心却从来殷红又柔软。
  “你明天给我滚回去向大周道歉,好好拍戏!”
  “好啦好啦,知道啦,好姐姐。”
  挨了一通训,收了线,汪司年扶着腰,磨磨蹭蹭地回来了。他现在走不快,动作更不敢大,一快一大就浑身都疼。见涂诚居然还留在屋里,惊讶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涂诚此刻已经卸掉了头套与一身古装,将防弹背心与特警护具都递给汪司年,说,“这些给你,这个剧组危机四伏,你一定要小心。”
  汪司年将背心护具都接过来,仔细摸了摸,背心犹带涂诚的体温,令他心里也煨上了一团小火,暖意融融的,更是说不上来的宽慰安心。
  “今晚我留下守着你,”涂诚说,“你早点休息。”
  “留下?”汪司年转转眼睛,把脸凑到涂诚眼前,笑得狡童一般,天真又坏,“一起睡?”
  涂诚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说:“我就坐这里。”
  汪司年又哼哼唧唧地趴回了床上,想想仍不甘心,对涂诚拍了拍香软的床铺:“不如床上睡吧,有软绵绵的枕头,香喷喷的被窝,还有一个予取予求的大美人。”
  涂诚不理他,干脆闭目养神。
  汪司年悻悻趴回床上,窗没关,时有夜风送爽,如温柔的手,撩拨拂动着两个人的额发。
  涂诚头发短一些,显得五官尤为立体,脸型也很精干。汪司年凑头过来,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明朗英俊,他不禁笑弯了一双眼,又动起了坏心思。
  他靠过去,把头搁在涂诚的肩膀上,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吹了口气,以撩拨的口吻轻轻唤:“诚哥哥……诚哥哥?”
  涂诚不睁眼,不说话,一动不动。
  “长期禁欲会不举的!”这人比柳下惠还柳下惠,简直没劲透顶,汪司年撇了撇嘴,做了个涂诚看不见的怪脸,“嗳,你这样真的很像和尚!”
  成心气人似的,涂诚真就闭着眼睛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啊!气死我了!”汪司年怪叫一声,趴回床上,拿起枕头就闷住了自己的脑袋。
  待汪司年好像睡着了,涂诚才慢慢睁开眼睛,削薄的唇角轻轻一勾。忍了一晚上了,这会儿真真笑了。
  回头向大周赔礼认错,大周居然反过来也向汪司年道歉。大周说自己是个戏疯子,确实疏忽了对群演及替身的关心,他那通脾气发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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