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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安可 (金十四钗)


  又有人适时插嘴,把矛头指向了汪司年。
  汪司年也有些尴尬,望着走近自己的涂诚说:“干嘛呀?我拍戏呢。”
  涂诚没回答,弯腰拾起落在他身前的那柄剑。他转身面向大周,一手将剑平举在自己眼前,一手以手指轻擦剑刃,说了句:“这不是道具,是凶器。”
  锋利无比的一柄好剑,只是轻轻一擦,剑刃上就留下一抹鲜血,在阳光下看来都寒意森森,殷红刺目。
  那个元兵的演员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赶忙解释:“不是我干的!我从道具箱里拿的,我用的剑一直放那里,明明就是道具啊!”
  道具师也跟着推脱责任:“跟我也没关系,我昨天还都检查过呢……”
  所有人都震住了。为求真实的镜头效果,刀劈剑砍的都得真往演员身上比划。若按排戏时那么演,汪司年脖子被划这么一下,这会儿多半已经大动脉被划破,流血而亡了。


第十九章 魔高一丈
  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这戏就得暂停下不拍了,大周让道具师带着人,把所有道具再重新检查了一遍。涂诚要求跟着一起,看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汪司年也想跟着去,但刚一转身,就被人喊停了脚步。藤原伸介语言不通,派翻译过来请汪司年跟他对对戏。既在中国拍戏,总得略尽地主之谊,何况他俩有大量的对手戏,汪司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头时看见涂诚在问现场工作人员,似乎是想打听有谁接触过这些道具。
  《倚天屠龙》拍摄的是风起云涌的元末时期,戏里全是冷兵器间的血肉厮杀,稍有不慎,就会酿出血案。涂诚从数只道具箱里挑出一柄袖剑,掂在手里看了看。袖剑很精致,有点分量,剑柄雕饰着龙身豺首的睚眦,镂空花纹间还欠着宝石样的彩色石头。
  剑是铁打的,但没开刃。
  涂诚握着这柄袖剑,问一位在这里看管的工作人员,是否注意到有人偷换了戏里的道具?
  接受问话的工作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伯,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太多了,这里人来人往,只要是剧组里的人,谁来都正常,所以也没格外留意过。
  正说着,一抬头,似瞧见了老熟人般眼泛光亮,拔高了嗓门喊了声:“喻导!”接着他又对涂诚说,今天一大早,喻导就来过。
  涂诚转过头,见喻信龙朝自己走了过来。喻信龙扮着戏里的妆,穿着一袭由皮草点缀的黑色长袍,戴着犀角佛珠,脸上还扑着惨白的粉底,画着乌紫色的油彩。
  这人本就面相威严且自带三分凶恶,再加上这一身反派的怪异装扮,愈发显得诡谲又霸气。
  到底是练家子,步步生风,随喻信龙走近,涂诚微一蹙眉,像察觉到危险的豹子一般绷紧全身肌肉。
  喻信龙面带微笑,注视涂诚的眼睛:“小伙子身手不错,跟哪位师父练的?”
  涂诚不卑不亢:“瞎练的,没有师父。”
  “你这模样、这身手当保镖可惜了,想不想来我喻家班发展?不用从龙套演起,我当你师父,直接推荐你去演主角。”喻信龙眼睛往外头一瞥,指了指不远处正跟汪司年对着戏的藤原伸介,笑笑说,“还找什么日本人啊,这日本人又不会打,也不见得有你帅。”
  涂诚不受恭维,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心领了,当保镖也挺——”
  一个“好”字还没落地,喻信龙突然从黑袍大袖中甩出一样东西,寒光一闪,就直扑涂诚的面门而来。
  幸亏涂诚反应及时,侧头避开,同时也将手中的袖剑朝喻信龙掷了出去。
  同是戏里用的袖剑,雕睚眦嵌宝石,但喻信龙这把是开过刃的。开过刃的袖剑在涂诚脸上擦出了一道血痕,没开刃的那把却被喻信龙轻轻松松接在手里。
  他是用左手接的。电光火石一瞬间,人的本能就掩不住了。
  看着涂诚破皮流血的脸,喻信龙嘴角挑出一抹得胜似的笑容,问道:“你说当保镖好在哪里?挣那么点钱,还得玩命。”
  涂诚本来也只为测试这人用不用左手,如今答案明了,他也不顾自己输了这一招半式,抬手以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淡淡说:“只要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他。”
  “年轻人说话悠着点好。”喻信龙开怀大笑,接着说,“十年前我也这么觉得,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所以天大地大我最大,谁都不放在眼里。直到后来我到香港,因为一点纷争遇到了一个黑帮打手,这人武行出身,当地名头很大,曾经30秒就KO了泰国拳王……”
  外头有人在喊“喻导”,大周准备重新开拍这场戏了。
  听上去像是有段惨痛的失败的经历,涂诚问:“后来呢?”
  “后来?”喻信龙转过身,慢慢往外走,随意一挥手,就把这柄袖剑插向了墙面。他看似也没怎么用力,剑刃就一寸寸没入了石灰墙里,他笑着说,“后来他被我徒手打断了四肢,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要人伺候。”
  喻信龙说完就走了,涂诚把目光投向那面插着短剑的白墙,也兀自一惊。拍碎打火机根本不算什么,这面石灰墙在喻信龙手下,就跟软豆腐般不堪一击。
  这位名号响亮的功夫巨星绝非徒有其名,涂诚意识到,那一晚蒙面人其实留有余力,自己差对方很远。
  拍完一天的戏,有别的演员约汪司年去小酒馆里喝个酒,汪司年却推说不舒服,去不了。他说自己前阵子遇袭,落下了轻微脑震荡,这会儿天旋地转,就要吐了。
  说话间连站都站不住了,面色惨白汗下如雨,晃晃悠悠的就往涂诚身上倒过去。
  身体要紧,也不好再拉他出去玩闹,剧组里其他演员跟涂诚一起把汪司年送回了旅馆房间。汪司年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哼哼唧唧,一副半死不活的病美人模样,待人一走,立马又特别俏皮地睁开了一只眼,得意笑了。
  涂诚惊讶问:“你没事?”
  “当然没事,只不过懒得跟他们出去。”汪司年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对涂诚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跟那些人在一块儿喝酒吹牛哪有意思,还不如跟喜欢的人做爱做的事儿。”
  他故意把某两个字念成重音,好好的一句话,听来便分外情色,充满了引诱的意味。
  涂诚板着脸,不回话。直到刚才他都悬着一颗心,真当自己那一摔把人给摔坏了,没想到又上了这小妖精的当。
  汪司年注意到涂诚脸上的伤口,惊骇地瞪大眼睛,扑上去摸他的脸:“你脸怎么了?在哪儿伤的?”
  今天汪司年的手心温度奇高,碰哪儿哪儿就灼伤般刺疼一下,涂诚不得不让自己的态度更明确一点。他的脸色更冷,口气更生硬,抬手就将汪司年推开了:“别闹了,既然回来了,就早点睡吧。”
  “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汪司年还当对方害羞。他可以理解一位人民公仆的洁身自好,决定自己再主动一些,再没脸没皮一些。他嘻嘻一笑,扑上去就扯涂诚的皮带,嘴里嚷嚷着,“咱们一起睡觉吧!”
  对方手指刚一碰到自己腰间,涂诚就跟触电似的抖了一下。他及时抬手摁住皮带扣,脸都发烫了,也就肤色偏深,瞧不明显。
  “汪司年,你干什么?”涂诚绷紧全身肌肉,压抑着声音怒吼,“我在执行任务!”
  “好吧,就你们公安屁事多,好像是不妥当。”汪司年是这样坦荡热烈的脾性,爱如龙卷风般来去凶猛,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心,当然就要以肉体交合的方式互诉衷肠。他想了想,松开手,同时又作了个决定,“退而求次吧,不睡了,你就亲我一下。”
  他闭上眼睛仰起脸,朝涂诚微微噘起嘴唇。
  眼裂很长,睫毛又卷又密,唇也漂亮得要命,好像他凑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个蛊,一场梦。
  涂诚盯着汪司年看了一晌,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然后一抬手,粗暴将他推了出去。
  这回比刚才更用力,汪司年满腔热情候了个空,被一下推倒,跌坐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推我!”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仰望着这个面目冷峻的男人,第二声喊得更受伤了,“你凭什么推我!”
  涂诚也动了气,冷声道:“今天有人要杀你,你完全不在意吗?”
  汪司根本没把今天这场“意外”当回事儿,搁以前他这会儿怕是吵嚷着要罢演了。但自己踏踏实实练了一个月,涂诚又在身边,莫名就不觉恐慌担心,他说:“不是有你在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还用得着怕谁?”
  “你能不能成熟点,案子迟早会结束的,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百八十遍了,”不爱听这老生常谈,汪司年把话头抢过去,甜津津地笑了,“案子破了就更好了,那时我们不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么?”
  “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室内空气莫名黏稠似融化的糖霜,涂诚感到烦躁,胡乱扯了一把领带。
  “为什么?”汪司年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听不懂么?”顿了顿,他直截了当把话说开,“我根本不喜欢你。”
  汪司年终于从一种打情骂俏的玩笑状态中惊醒过来。冷冷看着涂诚,嫣然的血色从脸上一点点褪去,他冷笑道:“你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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