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那种，他们的厨艺功夫皆是不差，所以连府的主子，吃的皆是精致，连府的下人，也总比别处的有口福。
虽然连家在这些年在永州府名声已然没落，但还是有不少贫贱人家想送孩子进入连府当个下人，银钱虽不比其他处多，但吃得好啊，连府的下人伙食标配在永州府是出了名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充话费送的二爷是个例外。
葱娘的身份，哪种都挨不上，她是连府的下人，但属于“外来户”，就是没有签卖身契，只是签了仆役契约，半年一签。
简单说就是，她每半年就可以恢复自由身，然后再看个人与雇主的意愿，愿意继续留下干活就再继续签半年。
用现代的工种形容，就是临时工。
作为一个临时工，葱娘的厨艺功夫自是不用提了，没什么追求，加上伺候的是没什么出息的主子，就更不求上进了，只要饭菜能入口能下咽就行，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
更何况，葱娘的仆役契约也不在沈氏手中，所以就算她饭菜做的再难吃，也不怕被克扣工钱不怕被辞退。
看着连子心不怎么动筷子，沈氏担忧地问：“心儿啊，你怎了？是不是身子还是不舒服？”
连子心在琢磨事情，一时忘了沈氏还在旁边，忙回神道：“没事儿，没有不舒服！”
沈氏自然不太相信：“那你怎么不吃呢？这几天你的胃口可都不错。”
连子心很想哭给便宜娘看，最近厨房的食材是大房那边送的，比他们自己平时的好了很多，就算葱娘厨艺再差，用好些的食材做出来的东西也会比平时好，再加上她知道这具身体太弱，不多吃点根本不能养好身体，所以即使饭菜味道还根本达不到她一个吃货的标准，她也努力地吃吃吃。
然而今晚的饭菜，不用想就知道，是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水准。原主长到十二岁，一直吃的都是粗茶淡饭，每年大大小小能改善下生活的宴席，也没去参加过几次，所以早就习惯了，对于食物几乎不挑剔。
可是她不同啊，她是个资深吃货，全身上下哪里都能委屈，就是不能委屈了这张嘴！好吧，身不由己的时候，该委屈还是得委屈，但一定得表现得胃口很好的样子么？吃货的节操还要不要了！ ~%%@
“没有啊娘，你看，我胃口不错！”连子心快速地扒拉几口饭，塞进几口菜，一脸欢愉乖巧地看着沈氏。
吃货向来是没什么节操的==。
“闺女，不好吃就别吃了，在娘面前不用逞能。”
连子心愣住，一双眼睛闪着狐狸般的细碎光芒，这沈氏……好像也越来越聪明了？
“傻孩子，不是娘变聪明了，而是这些饭菜……连娘都觉得难以下咽，你还是小孩子呢，哪个小孩子不挑嘴的？”沈氏竟再度看透她所想，没等她说话，又叹了口气继续道，“都是爹娘没本事，让你跟我们过这样的日子，连吃顿好的都要别人施舍，娘对不住你啊！”
看着眼前不施粉黛却依然有一种淡雅之美的妇人，为自己红了眼眶，连子心有点小小的触动，虽然知道这份母爱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属于那个已经离开的连子心。
她慢慢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微微笑道：“娘，不要难过，因为难过也无济于事。”
第二十章 母女连心
沈氏望着自己的闺女，忽觉她小小的面容上竟有一种从不曾见过的成熟和淡然。
不对，她见过，老太太寿宴的那日，突然对香菜发难……
虽然说她觉得自己这些年算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但还是很了解这个闺女的，她绝对是自己和连向宗亲生的，自小那性子，简直是融合了她亲爹“老实不顶用、憨傻、木讷”和她这个亲娘“包子、悲观、胆小”这些最低劣的性格特点！
可自从上次落水大病一场后，这孩子就变了，虽然竭力掩饰，总是想装得跟从前那般，但她是她肚子上掉下的一块肉，骗得了别人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其实沈氏很想问一问，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沈氏从没有怀疑过这个连子心已经换了个芯儿了，毕竟这种事儿，她一个古代人，做梦都想不到。
“心儿，娘觉得你……你好像……”沈氏有些吞吞吐吐。
“娘，您是否觉得我变了，变得不一样了？”
连子心早就明白，就算她演技再好，能骗过府里其它人，也肯定瞒不了于她最亲近的沈氏。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沈氏已经有所怀疑，那她不如趁机解释清楚，最好能给这个便宜娘洗洗脑叫她完全站在她这边。她怎么着都还算是个孩子，这以后要做些什么事，有了沈氏的理解和支持，也比较容易一些啊。
于是她肃静了面容，认真地看着沈氏问，而沈氏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娘，心儿是变了，心儿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心儿。那个懦弱无知蠢笨的心儿，已经随着那次落水，死了！”
她的声音还是孩童般的清脆，可语气中的苍凉却是叫人心惊！
不等沈氏反应，她便继续说下去：“娘，您知道吗？当时落水，我的身子沉浸在湖水中，冰冷刺骨，脚下像是踩着了棉絮那般怎么都站不稳，可是我想往上爬，却又如同被一双手紧紧抓住，好重好重，就那么摁着我，拖着我，我拼命呼喊，可是就只有寒风和湖水灌进我的嘴里……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我要死了，可是我是那么舍不得您和爹爹，我看到了湖边的几个姐姐，这些年我任她们欺凌，最后还要死在她们手里吗？”
“不，我不甘心！我那时候想，若这次能让我死里逃生，我定不要像从前那般活！也许是老天爷真的听着我的话了吧，我真地保住了小命，高烧躺在床上那几日，浑身都像是被绞散了那般，好疼好疼，但就是那几日，我想明白了好多事情，想到从前那个没用的自己，就觉得又恨又羞！”
连子心一股脑都说出来了，但也不全然是瞎编，落水感受是真实的，别忘了，她也是因为落水丢了小命才穿过来的。
所以她的情绪还是很真实的，那种窒息的恐惧，那种无比的寒冷，只不过她最后想的肯定不是沈氏和连子慧她们，她想的是：阎罗王那厮儿也太不给情面了，要人三更死就三更死，就不能让她吃上一口那传说中的野猪肉再死么……
咳咳。
想起自己死前的心语，她不由地有些囧，不过此时，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了。
抬眼一看，竟是沈氏。
只见沈氏脸上的神情有些激动，白皙的脸微微泛着红光，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眶都红得厉害，可是看向连子心的眼神却是一片清亮，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娘，您相信我么……”
“信！”
若说从前连子心说这番话，沈氏还会持怀疑态度慢慢接受消化，可是如今她一点疑虑都没有！
为什么？因为她感同身受！
沈氏语气之笃定，反倒让连子心愣住了。
瞧她的样子，沈氏心中慢慢平静下来，左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右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擦着。
沈氏的手指并不如想象中的深闺妇人那般嫩滑，反而有薄薄的茧，这是平时她去桑织房帮忙造成的，而连子心的手背皮肤却是真的细腻嫩滑，被这粗糙这般细细的摩擦，心里居然漾起一种别样的温暖，如那经历了一冬寒流已经萎靡的小草忽被一缕春日的阳光照耀一般。
连子心前世是个孤独的人，从未感受过这种春晖般的母爱，一时间那颗冰冷顽固的心竟有些破开来的迹象，有点想流泪。
“我的心儿，娘信你，娘怎么能不信你呢？你难道就没感觉，娘也跟你一样，变了吗？”沈氏没有察觉连子心的异常，自顾自地说。
“嗯？”连子心露出茫然的呆相。
沈氏看了她这个表情，一颗心真的稳稳地放了下来，这就是她的女儿，虽然她性子变了，但还是她那个可爱的偶尔有点呆的傻女儿。
连子心要是听到便宜娘这个心声估计真该哭了：我才不是你那傻女儿呢……
“其实自从那日你落水被人救回来，娘看着你那小小的身子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小脸痛苦地拧巴着，那么难受却不哭不喊，娘的心就跟被刀扎了似的！”
“你全身热得跟火炉一样，还一直说胡话，郎中说你可能撑不过去了，那时候娘的魂跟被抽走了一样，娘想啊，若你就这么没了，那娘定会随你一同去，绝不叫你孤零零一人去走那黄泉路！”
“可是娘不甘心啊，娘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去了，你还这么小，最美好的年华还没开始呢！所以娘想到了你奶奶，这府里也就你奶奶能救你了，人逼急真是什么都不怕了，从前娘见了你奶奶都是不敢抬头不敢大声说话的，可那一次却到她跟前哭了一场，把你嫡姐给告了！”
“后来你奶奶找来了圣手刘大夫，你这才得救了。娘就跟你一样，在你活过来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很多东西，你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娘害的，如果娘是个有本事的，如果娘从前不是那么胆小怕事，不是那么唯唯诺诺，如果娘能护着你，那你就能像个真正的连家小姐那样活着，锦衣玉食，不用遭人欺负轻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