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王俊颜闪过一抹不耐烦,冷笑地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粗人,嘲讽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皇上好端端的在皇宫里养身体,哪儿来的什么旨意?你们这些人也着实可笑,成日里琢磨的只是这些东西?想把本王当三岁孩子哄?别说皇上没旨意,就算有,本王也不会听。”
多说无益,这些人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要尽快铲除才是正经,向旁边的人投去个眼神,身边人领会,行了一礼,冲着靖王喊道:“尔等乱臣贼子,无需多说废话,识相的束手就擒,若是冥顽不灵……”
靖王看着将闵王挡在身后的一种将士,只觉痛心不已,这些无不是朝廷费心训练的精兵,谁成想不曾为保卫大梁疆土上阵杀敌,反而成为争权夺势之人手上的利剑,因为动乱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穷苦百姓,还有在地震中丧生的无数无辜人……每每想起都极为触动人心。
父皇的罪己诏,为政数十年的功德避而不谈,字字句句都是忏悔,尤其是对因为自己的放纵而让无德儿子祸乱世间,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更触怒天颜,降天罚与李家,李家全都甘愿接受。诏书中更有一句:“然朕年事已高,中级缠身,总是有心弥补罪过却力不从心,所幸次子仁厚有德,有治世之才,朕特将此项大任交付于他,惟愿他能代朕偿还,赎此大罪。”
李晗透过这些熟悉的字迹多少能感觉到父皇的苦闷与愤恨还有无望。
犹记昔日,他做梦都想练一手和父皇一样的好字,那日他本想将自己学了五成像的大字给父皇看,只是没想到他不过出了趟门,回了家却不见了,直到看到闵王拿着自己的字在父亲面前讨赏,他才明白过来,母妃与他说的兄弟和睦相处全是假的,唯有学会如何运用权谋才是正经。
他是心怀万民,可也不过是个长着肉身的普通人,正如顾明照所言,这天下至尊之位本就该是能者来配,既然闵王从不在乎兄弟情,那又何必处处迁就?
既然这一阵在所难免,那便不必再退,早点分出胜负也好让大梁得以喘息,养精蓄锐抵御外朝来犯,此时虎视眈眈想坐收渔翁之利的邻国大有人在。
鼓声四起,耳畔是震耳欲聋的喊打喊杀声,与他们来说这种声音一点都不陌生。靖王手下的将士摩拳擦掌只等这一刻,个个孔武有力,劲头十足,颇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势。
天际风云变幻不过瞬间,而眼前血水染红了地面,地上抱着受伤身躯疼的满地打滚士兵的哀嚎声,无一不触动靖王的神经,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不忍。
只是这场堵上性命的大战必须要分出一个胜负才能彻底停歇,寒风冷冽,刺鼻的血腥味随之扑鼻让人几近作呕。
靖王心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紧成拳,下颚紧绷,他闭了闭眼,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天道向着他,闵王的人马已经败退,活着的人簇拥着闵王往城中退。
闵王却不愿入城,抬起胳膊朝着城楼上的人示意,只见一个让靖王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他的唇瓣开始微微的颤抖,自从起了战事,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母妃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闵王竟然会这般肮脏下作,以长辈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你……”
“本王一早说过,如果不想你的母妃死,快点投降退兵,不然本王让你知道什么是血溅当场。”
韩耀抹去脸上的血迹,退回到靖王身边,有些为难道:“王爷,若是不退,今儿众将士便是拼尽性命也要攻下京城,若是退……只怕……”
靖王咬紧牙关,那个退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为了今日隐忍多年,这一路百姓拥戴,夸赞,让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做个有道明君,可是在城楼上的人是自己的生母,眼看着自己的全数心血就这般付诸东流……
“不许退,今儿便是拼尽所有人的性命,也要拿下闵王。”
这一道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中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奇怪的是,最后还是传入了众人的耳中,靖王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过去,郑重道:“那是本王的母亲,明照,你……”
顾明照早已经去除了先前的狼狈装备,今儿的他面目白净英俊,一袭红衣在这寒冷的天空下面显得尤为的张扬醒目。
看着在城楼上不住叫着儿子的贵妃,顾明照沉声道:“当初娘娘曾让殿下处处忍让,又得到了什么?闵王自大狂妄,压根不会给靖王一条活路,您难道是想亲眼看着靖王成为敌人的刀下亡魂不成?您在看看那些倒在城下再醒不过来的人,您难道想让他们白死?他们不顾性命追随靖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早日铲除奸佞,还天下安宁,而不是妻离子散,连个安生年都过不上。这些人当中多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您身居高位,看看这些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子民,他们又何其无辜?闵王居心不轨,觊觎皇位,囚禁皇上,哪一条不当拆皮拔骨为天下人解气?就连皇上也亲笔书写罪己诏向苍天及万民忏悔,更委以靖王重任,莫不是您连皇上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顾明照的话字字诛心,他会这么说就是因为知道贤贵妃当得起这个贤字,她不是个普通女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为了救自己一人的性命而辜负天下苍生。
贤贵妃听罢,她蓦地僵在那里,许久之后挣开牵制她的人,整理了自己的一番衣摆,往前走了两步,含着眼泪笑看自己的儿子,高声道:“以往是娘对不住你,明知道你是个有才华抱负的孩子,却硬要逼迫你强忍着,委屈你了。明照说的对,娘不是糊涂人,听闻你身上担负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娘倍感自豪。死算什么,让你父皇也看看,我贤妃的儿子才是能挑起大梁脊梁的人。闵王不得民心,丧尽天良,本该人人得而诛之,拿下他,为那些无辜死去的性命赔罪。”
顾明照勾起唇角,拔出腰间的佩剑,策马向前,高声道:“闵王该死,拿下他的人头,靖王重赏。”
闵王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他本不想亮最后的一宝,眼下性命堪忧,不得不请出来,冷哼一声:“当我折损这些兵马就会束手就擒?做梦,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李晗,没有扎在北疆的兵马,单靠一堆泥腿子,听着拟募资的蛊惑,你以为自己可以所向披靡?今儿我就让你看清楚,什么才是精兵强将。顾明照,你可真是处处阴魂不散,美人儿想要你的项上人头,今儿我就带回去以博美人一笑。”
顾明照连杀数十人,身上全是血迹散发出腥臭味,让人无法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受伤,不过他中气十足:“有本事就来拿,若是拿不走,你的人头,我可就收下了。闵王当真是亡国之君的好料子,你讨好你的美人,而皇上更想要看到你的人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容不得你,闵王可一定得想尽法子活下去。”
闵王和靖王全都一愣,原来再深宫中的皇上,已经做好了决定?争权夺势本就是一道深渊,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拖进去。
靖王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有些解气,父皇终于看清楚了,但是与闵王来说却是不能接受。他一次一次被父皇放弃,要他的性命更是将他的心给穿破,他咬牙切齿道:“待我得胜归朝,谁要谁的命还不好说。杀,把这些乱臣贼子全数杀干净,待本王登记之日,赏你们高官厚禄,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城楼上的弓箭手像是得了命令,全数对着顾明照放箭,顾明照利落地躲开,斜眼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激了闵王一回,闵王早已经将此事忘到一边,眼下贤贵妃的性命该是得以保住了。
闵王还不死心吗?既然如此,他便让这人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大失所望。
就在此时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和士兵的整齐步伐声传来,这支三万精兵,与闵王来说确实是保命的最后筹码,他眼巴巴地盼着,待看到带兵之人,脸上满是欣喜:“听本王的令,将靖王一干人等就地斩杀,不许留一活口。”
只见骑马穿着铠甲的宫中护卫统领朝着闵王行了一礼,只是转身下马朝着靖王跪拜:“末将奉皇上圣命,特带兵交由皇上调遣。”
闵王怒道:“姓范的,你个狗东西,枉本王那么信任你,你居然……”
范统领拱手道:“闵王殿下,是您胡思乱想,范某不敢多言。只是皇上的命令末将不敢不从,若您不信不妨问皇上身边的桂公公,他是看着您长大的,您最信任的人该不会骗您。”
范统领的话音才落,胜负已经见分晓,闵王如今唯一的法子只能退入城严防死守,但眼下最可怕的是人心不稳,以少胜多,现在宛如天方夜谭。不对他还有筹码,既然所有人都盼着他死,那他要多带几个人才不会亏,他要让靖王一辈子都活在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的悔恨中。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像是被人精心布置好的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城楼上早已看不到贤贵妃的身影,难道是被人趁机给救走了?他气得咬着唇,此时连半点与靖王谈机会的条件都没有,暂时先入城,晚点再想对策。
“殿下,您怕什么呢?靖王狠得下心抛弃至亲不要,别忘了,顾明照可没这么狠的心。阿雪给您送了份大礼,您且看看,分量重不重?若是重的话,您怎么也得为阿雪出一口气,把顾明照的人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