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段殊没法比,累得满头大汗,哪怕就是看不到也能想到自己此时应该是狼狈的很。
咬了咬牙追上走在前面的人,以往温润有礼的人此时十分的沉默,她想说的话因为这阵沉默而开不了口。
走了没几步路,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轻声说道:“我们在这里坐坐,上面晒的厉害,万一中暑就不好了。”
阮青烟眯着眼看了眼那曲折的路,她尝过登顶的滋味,满心欢喜。但此刻却弥漫上了一阵阴雾,越发觉得这等景象要表现的就是她和段殊的结局,他们只有一起走到半山腰的缘分。
“听段大哥的。”
阮青烟提着裙摆在那日顾明照坐过的位置坐下来,笑着问:“累了吗?要是早知道要来这里,就该让人备些东西。不过倒是清净,水声,鸟鸣,还有风声,也足够了。”
段殊看着阮青烟这张艳丽的脸,他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丝难过,但是让他失望了。
喉咙里干涩的似是要冒火,他吞了吞口水,声音略微沙哑:“那天……我本来想与你说,我要去外地一阵子,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让你等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若是能定下亲事,我也放心了,可那时叔祖父不答应,说阮家与段家所忠非同一人,往后说不定还会举刀相向,最好断了来往。我不甘心,便央求母亲与魏夫人提亲,待我将来出人头地,不管有何阻碍,我都会兑现承诺。那时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总觉得这事与你我最好的法子,魏夫人肯定也会答应。后来我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女子年华如花珍贵,我不过一句空言却要你等我数年,我虽不会负你,但也保不齐会生出旁的变故。误你一生,终究还是我太过糊涂,太过自私。”
阮青烟安静地听着,她放在腹部的手紧握在一起,宽袖遮掩,没人能看到她的手指搅弄在一起难舍难分。
“魏夫人想也没想便拒了,你那么敬重她,定然也不会答应。只是今日我还想问一句,若我愿意放弃……”
阮青烟大抵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摇头轻声道:“段大哥从出生起肩膀上就不止只有一个情字,想必你的叔祖父更是将一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撑起家业本就应当。若是因为我,而舍弃对你抱有厚望的亲人,那我也只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我这辈子最不会放弃的就是亲人,他们以最真最诚之心相待,我却回报给他们一堆麻烦,若真是如此,可就是真正的狼心狗肺了。
当今世道,有许多事不是随着你我的心思而改变,待段大哥功成名就,我若还在京城,定会像你道喜。
前面有一条小瀑布,水清冽凉爽,可要去看看?”
段殊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下去了。
为什么没法改?只因为握着权柄的人不是他们,无法控制走向。如果……有一天,他握住了呢?
他站起身,笑容有些苍白:“既然你说好看,那便去看看。”
金黄色的光从高处洒下,溅起的水花五彩斑斓,甚是好看,水流敲撞着石头的声响清脆悦耳,最吸引段殊的却是那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那是世间最美的色彩,可是偏偏没人能抓得住,待太阳离开,它便消失不见。正如眼前这个人,她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去,而他只能不住地在心里想着,牵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她忘记,脑子里只有一道残影。
想及此他便觉得不甘心,就着这道水声,他喃喃道:“我很快就会重回京城。”
阮青烟却想到出了远门的弟弟,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了,那日他在此处和自己说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他比自己小,却不得不承担起这个家的前程。他太懂事了,除非爹放话准许他出去玩,不然压根不会离家门一步。
去了书院,夫子严厉,他是不是整日绷着神经不放松?
她真是怕他太过要强而总是逼迫自己去承受些不该承受的事情。
青桐不敢靠得太近,断断续续的听了几句,反正总结起来就是一句:有缘无分各奔东西,自家主子可以放心了。
正打算离开,却见不远处有一个干瘦的男子不住地朝前张望,见他看过来,心虚地跑走了。
看来这人应该认得自己,那么就是夫人的人了?当即追上去,好在不远处就有自己的人,抓个人不算难事。
青桐将人带下山压到主子面前等待发落,哪只主子只是看了一眼,道:“先带下去,晚点我再审。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下来?你听到了什么?”
“段公子倒是个实诚人,连要追随靖王这事都告诉了阮小姐。不过阮小姐拒绝了和段公子在一起,说两人没那个缘分。亲人待他们不薄,他们不能撇下那么多人,只顾自己快活。”
顾明照心里虽然嫉妒不甘,但他知道自己摸准了阮青烟的顾忌,她的弱点就是她所在乎的亲人,阮老爷阮清庭及魏相一家,好在他醒悟的早,没有酿下大错。
他闭了闭眼:“回去,我在阮家门前等她,不打扰他们叙旧。”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大度,以后再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照:破事我会解决的,相信我呀呀呀!!!
第五十章
阮青烟和段殊在山脚下的小馆子里用了午饭。
山清水秀, 风景大好, 那两口子闲下来搬张小桌子坐在外面阴凉处,喝口小酒,哼着小曲,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心情这般好,也怪不得做出来的吃食让人忘不了。
段殊要了些甜酒, 不会喝上头, 也能冲淡口中的苦涩。
阮青烟不胜酒力, 没有碰的想法, 与段殊的食不知味不同, 她吃了不少,吃的半饱稍稍停了下筷子,才见段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忍不住笑道:“段大哥怎么不吃?看那两口子,每次见他们都笑着也不见红脸,短短数年,每天都过得这般有滋味, 真是让人羡慕。”
段殊看了一眼,心中更加苦涩,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知道知足。而他们看似风光,一大家子的前程全都得扛在身上,未必就比这两口子过得好。
他又何尝不羡慕?
吃过饭从郊外回城, 每往前走一步,人分明就在眼前,但是彼此的距离却好似已经隔了千万。
城中热闹非凡,孩童稚嫩的声音如银铃悦耳,将段殊的低落给震醒,他民了抿唇:“我送你回去。”
阮青烟本想拒绝,但看他一脸坚持,只好应下来。
马车在阮家停下来,阮青烟笑道:“段大哥一路顺风,来日得见,惟愿你春风得意,功成名就。”
段殊喉咙微动,他想张开双臂去抱她,可到底还是紧攥成拳,不敢越过那一步,良久才声音沙哑地说:“借你吉言,若我能早些回来,你还……我定也许你那般自在人生。”
阮青烟愣了愣,只是笑了笑,未多言。
她身姿娇小,唇边带笑,看着自家的马车离开,眼波含情,那分明是一副恋恋不舍地样子。
阮青烟叹了口气转身要进去,却不想一堵人墙挡着她,这人生的高大,熟悉的香味入鼻,抬头一看果然是那张记忆中的脸,与那日惨白无血色比起来,已经如常人无异了。
数月未见,他一身白衣更显冷厉难亲近,尤其是那眸子里透出来的刻骨寒意,让人敬而远之。
“世子爷,许久未见,您身子可大好了?”
顾明照最讨厌她这副看着和气但是一身疏离的样子,心里想这人想的快疯了,嘴上偏偏又硬的要死:“劳小姐挂心,已经好了许多,方才路过此处,胸口有些不适便想着歇歇,倒是没想到竟会是小姐府上。”
青桐在一旁听得直脸红,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大抵就是如此了,得亏世子爷说的出口。
阮青烟也有些为难,这人当着她的面说身体不适,又是在自家门口,她到底该不该将人请进去喝杯茶?
按理说是应当,但她只要想起顾夫人那要吃人的眼神便忍不住打个寒颤,跟着这些人她吃了多少冤枉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客气道:“既然世子爷无什么大碍,青烟便先回去了,家中还有些事要办,不便在外多耽搁。”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顾明照眼底浮起一抹阴鹜,像是要发脾气,未多想,福身行了个礼转身直接逃难似地跑回去了。
顾明照真是又气又委屈,他还没来得及和她多说两句话,她就跑了。先前跟在人家身后看着她和别的男子有说有笑,到底图了个什么?
青桐靠过来,小心地安慰道:“主子,您离府也有阵子了,老太太若是来瞧您找不到人可怎么好?带回去的人还等您处置。”
顾明照回头看了眼那偌大的阮字,无妨,来日方长,既然这里走不通,那他就去找别的路。
青桐眼见主子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暗道被抓回去的那个倒霉蛋八成是好不了了。
顾明照未将人带回府,而是亲自在他们的老窝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悠悠问道:“你们受什么人指使?跟着阮家小姐做什么?”
地上的那几个人全说不知道:“我们哥几个虽然靠拿人好处,可也没干过什么害人性命的事。不清楚那人的身份,只看穿戴是好人家的下人,说是只要编些难听话在市井唱一唱就好。旁的没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