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叹了口气:“我不想走到那一步,可他们都在逼我。他方才说什么打小相识,也着实太过可笑了些。我不能由着他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大梁的百年基业不能断在他手里。”
顾明照不与他说这些,径直开口道:“王爷当初答应我的事情可还记得?如今也该兑现了,虽说你我有从小到大的交情,但一事归一事,如你所见,皇上面身边的耳目,我站到哪边都该博得好前程。”
靖王笑道:“那天我的话说的太过重了些,是我不对。我已经吩咐过人,阮家的事情自有人上门去办,只要我在一天便保他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他们将来若是生了歪心思,我可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顾明照抿唇应道:“这点王爷大可放心,眼下魏相已于闵王划清界限,不管皇上作何想,到底为朝政操劳了数十年的老臣,功劳无数,临到颐养天年之时不得安稳太过凄惨。”
靖王两手负在身后,大笑不止:“明照,你真当我小心眼至此?那你看错我了,犹记得小时候,魏相还做过我们的老师,偶然一次听他说起南下治理水患,眼看洪水就要淹城,众人全都以为弃城逃命才是正经。可那时曾与他交恶的一位地方官员却坚持守城说已经想到了法子,魏相将全城的百姓疏散,给了这人一次机会,不想真的保下城来,自此他对这人全然改观,更是十分敬重。我虽非圣贤,但也知道何为轻重,即便将来魏相不能为我所用,我也不会让这等与大梁有功之臣落得难看下场。”
青桐早已经将旁边伺候的人撵出去了,他站在外面将主子和王爷的谈话全数收入耳中,心也跟着急速跳起来,他如今是上了这条船,怕下不去了。
正胡思乱想什么,抬眼见不远处有人叫他,赶紧走过去,问道:“如何?夫人可真是……做了什么?”
“小的亲眼看到夫人身边的魏嬷嬷去了处地方,与那些人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就回来了,那些人还未出过门,小的留了人在那边守着,只要他们一有行动,马上就来汇报。”
青桐皱了皱眉:“可将人盯紧了,不管夫人打算做什么,一旦对阮小姐不利的事情发生,仔细你的脑袋。下去吧,多上点心,办好差事,主子爷会重赏。”
听罢靖王一席话,顾明照脸上的沉重也散去几分,笑道:“我自然信王爷的为人,权势更替宛如伤筋动骨,别的明照不求,只希望不要波及心头在意之人。先前发生诸多糊涂事,惟愿能借此机会得她原谅。”
靖王抬头看着天空飘散的云,悠悠道:“人间事多有情不得已。有件事不是我之意思,但也因我之事受到影响,兴许与你来说倒是件好事。”
顾明照好奇道:“是何事?”
“我相中段侍郎家的小姐,有意求娶。段家人自是欣然同意,但先前魏相与闵王交好,段家怕多生事端,便再未提与阮家结亲之事。前阵子听人说起魏夫人已经再相看别的人家,你若真有心,倒不如与魏夫人多亲近,阮小姐甚是敬重她。”
顾明照脸上是止不住地欢喜,先前他看那两人情意绵绵的样子,愁得脑子发胀,生怕再自己伤未好的时候听到两人定亲,如今可算能将心放到肚子里。
思及家中一团糟乱,他无奈道:“祖母和父亲倒是好说,便是即刻上门提亲,二老也同意,唯独我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她甚是不满。上一回将人叫到家里来羞辱一番,到头来打的不过是我的脸,我一人痴缠不忘。如今好说歹说,彷如触了逆鳞,更要想法子对付她,若真因为我娘而让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心头难安。”
靖王不便多言,在他看来顾夫人温婉大方,不知为何在明照的亲事上会有这般大的动静,安抚道:“既然现在她也没有婚配之人,你还是安心养伤的好,待养好身子再去想。时候不早了,我也先回了,来日方长,你我改日再续,静候佳音。”
顾明照亲自将靖王送到门口,在回院子的路上听完青桐的话,沉吟一阵道:“把人盯紧,且看他们要做什么,若有不轨,直接将人抓起来,若是娘追究让她来找我便是。我不愿与娘结怨,如此看来倒是躲不过这一劫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儿我要出去一趟。”
“主子你的伤……”
“我又不是琉璃脆儿,一碰就碎,照办就是。”
青桐怎会不知主子爷出府是为了什么?这几日虽然不曾提及阮小姐,但夜里总是摸着人家的簪子发呆,伤还未好利索就想着往出跑,想来早就忍不住了。
得亏丫头昨儿刚将做好的新衣裳给送过来,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竟喜欢起素雅的颜色来了,真是沾惹上这个情字,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阮青烟一夜未睡好,第二天醒来眼底泛青,坐在梳妆台前梳发时还忍不住哈欠连连。
妙春小心地问道:“主子,您今儿出去见段公子要穿什么衣裳?鲜亮点的颜色如何?显得人也精神些。”
“依你的办就是。”
走在外面就该精神些,好让人知道不管多大的风浪扑过来都不会将人给压垮,在谁面前都不会矮一截。
段殊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她没有那个福气与他一起走一遭人生路,分别之后也不知何年才会再得见,收拾的妥帖些,往后彼此想起来也全是好。
阮青烟临出门时头顶的太阳已经烈了些,晃得她拿起帕子挡在头顶,出了府门,刚要上马车,转头就瞧见那个要见面的人原来就在自家门口不远处站着。
与以往的儒雅俊秀不同,他的脸色看起来发暗,虽然收拾过但依旧遮掩不住憔悴之色,双目中的红血丝告诉她,眼前这人已经许久未睡好了。
阮青烟顿了顿,走过去客气道:“段大哥怎么来我家了?我磨蹭了些许,所以出门晚了,可等了许久?”
段殊一大清早就等在这里了,家丁要进去通报,是他不许,这会儿不动声色地说谎:“刚来不久,闲来无事,便想着四处走走,不想一不留神就走到你家了。上次与你约好爬山,不想有事耽搁未去成,这次正好补上。”
阮青烟看他精神不好,爬上那等费力的事情他如何吃得消?
“我们寻个清净处坐一坐便好,我有话想与段大哥说。”
段殊这一次十分执拗:“我很快就要离京了,这事一直放在心上,我厚颜恳请小姐答应我这一回。”
两人对视一阵,阮青烟不忍心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好在阮府门前此时无人经过,也不至于招来别人闲话,两人一道上了马车,轿帘子挡住了里面的一切。
青桐看着身边浑身散发出阴鹜之气的主子,小声道:“主子,可要跟上?”
“跟,今儿不管她去哪儿都给我跟着。”
不是说两人之间没瓜葛?为何又一起结伴出行?
自从他受伤养病,已有几个月未见到她,他将这人放在心里惦记着,如今出来不过是想看看她,谁知……
她照旧唇红齿白,柳眉弯弯,一袭鹅黄色衣衫,将她衬得更加明媚动人,看得出来,她这阵子日子过得该是十分开怀。
她眼里是真装不下他这个人,如何能不心酸?他在娘那边饱受煎熬,而她却浑然不知。是他自己下贱,偏要缠着人家不放,他认。
可不管多少难堪都抵不过她对段殊的明媚一笑,两人更是上了同一辆马车。
她踩在轿凳上身子不稳微微晃了晃,段殊一个眼疾手快扶着她的腰,两人相视一笑,他恨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顾明照一气急,胸口有些闷疼。这时候虽然难受,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闭着眼强压下心里的那口恶气。
段殊不日就将动身离开,这是最后一次游山玩水,他忍着便是,只盼着这人一辈子别回来才好。
青桐看着阮小姐和段家公子下了马车,两人一道往山上爬,这会儿天气热的很,这些贵家公子千金最是娇弱,还怕被太阳给晒伤了,所以此时清净的很,也没什么人打扰。
发呆的功夫就瞧见自家主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惊叫一声“我的祖宗诶哟”赶紧追过去连声劝:“您身体还未好,爬不了山,奴才跟上去盯着成不成?不管他们说什么,奴才全都给您背下来,您看成不成?求求您可怜小的,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奴才由着您这般作践身子,回去直接就扒了小的的皮。”
顾明照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他不过才走了几步,胸口上感觉压了一座山般难受。
人还没娶进门,他要是先送了命未免太不划算,只得不情愿地点头:“全都背熟,一字不许落下。”
看着青桐追上去,他这才回到马车里,整个人靠在靠背上,摸着额头一阵叹息。
得到皇上的信任自是好事,可连最在乎之人的面都见不上,心里失落无比。
等到太过煎熬和漫长,他靠在那里闭目养神,昏昏沉沉起了困意,不小心睡熟了。
今儿的太阳光烈,阮青烟穿的衣裳裙摆拖地,这里再怎么平整也终归是土路,爬到半山腰时,裙摆袖子上已经满是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