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发现了南风夫人实则也是穿越来的事实,一下子过于激动,失了智,差点要将马甲给抖落了。可腰间传来的痛感却是让她渐渐清醒了。
裴桓这会儿将手掐在自己腰侧,下一瞬,便能把手掐在自己脖颈处。南风夫人穿越这一事,还有诸多疑点;还有那朱二姑娘,多半也是穿越来的。她现在的处境,就好比是刚刚寻得一张寻宝图,还未开始探路,这其后还不知还会有多少曲曲绕绕,万不可自乱阵脚。
她渐渐稳下心绪来与裴桓周旋。
“你堂堂一个信王都看不明白,我又怎么会看得懂?”
“傅卿!”
“信王殿下非是不信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说,自然会有人说。”裴桓冷笑一声,“屠肉朱户也住在东城城郊。”
傅箐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你即刻启程,尚能在天黑之前寻得朱户。”
就算他找到朱二姑娘又能如何?最多就是问来这碑上刻的是何字而已,与她傅箐又有何干?若仅凭几句话,就把帽子给扣实了,那她这太子妃,傅志明那丞相岂不都是白白当的?
裴桓被噎了一瞬,吃瘪说不出话来。
“信王殿下还不快去?”
裴桓那股邪劲又上来了,他淡淡一笑道:“你真当我没有办法治你?”
傅箐嘴角提起讥诮弧度,刚想说点什么,却见裴桓微微俯下身,伸出右臂要环住她的大腿。傅箐下意识要往后跳几步,却已然来不及。
转瞬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像提麻袋,拦腰被裴桓抗在了肩头。
傅箐的头登时朝下,一瞬间,她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里涌。她忍不住惊叫出声,手脚挥舞得厉害。
裴桓却一点儿都不受影响,悠悠提起左手,在傅箐的臀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她感觉脑中似有一根弦“嗡——”地一声,断了。
……
于林子外候着的车夫,听得林子里传来一声声尖利叫骂声,赶忙从车驾上跳下一探究竟。
方才从他车上下来的夫人,此时却被一陌生男子驾在了肩头。男子悠悠一瞥,显是看见了他。前一瞬嘴角还噙着笑,后一秒眼底却似是结了万年的寒冰。
只一眼,就让车夫伸回了欲向前探的足。
“若是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我绝不轻饶。”
男子淡淡开口。这话,似是从静谧的林子里轻飘飘地荡了过来,却在车夫耳边炸起千雷。
他欲哭无泪,身子抖地跟糠筛似的。来之前,刺史府上的人警告他,说这是府上的贵客,若是有出了差池,不仅他的小命不保,甚至连刺史府也得跟着遭殃;可面前这位爷,怎么看都不似是寻常人的样子,只怕他一句话,自己这脑袋也得搬家。他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碰上这档子事。
“滚。”
一声喝令,竟是双腿率先反应过来,逃生本能让车夫毫不犹豫拔腿便往反方向跑。
这位夫人,您还是自个儿自求多福吧。
“你发什么疯?”傅箐几乎是用嘶吼的。
裴桓不理会她,面上还带着那股子深沉笑意。他没有朝马车走去,反而从另一方向的隐秘处,牵出了一匹马。
微微一使力,傅箐便被仰面抛上了马。
她被晃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纠着缰绳坐将起来,裴桓却已翻身上马。他欺身上前,用自己宽厚的胸膛将傅箐整个人堵在身前,右手狠狠一挥鞭,马儿吃痛,像是失心疯般颠跑起来。
傅箐根本不及反应,因其是侧坐着,重心不稳,只在裴桓怀中前仰后翻地晃着。
马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直跑进林子中。细柳枝条在傅箐面上划过,又疼又麻。她向身旁望去,见裴桓的脸上也瞬间起了几条红痕。可他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仰着头快意大笑。
整个一疯狗。
似是感受到了傅箐的目光,裴桓猛地低头,深深地望进了她的眼。
一个惊愕,一个畅意。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在深林中荡开。两人靠得太近,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随着马蹄声,如密密鼓点,一下一下有力搏动着。
裴桓好整以暇望着怀里之人,面上笑意渐深,陡然松了双臂力量。
如此一来,马每颠簸一步,傅箐便感觉身子似是随之又往下溜了一点。再这样下去,她只怕自己要坠下马来被后蹄乱步踏死。
她只得本能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裴桓。
果不其然,裴桓的闷笑声从胸膛间震出:“大嫂这是作甚?你这样拥着本王,可别怪本王承受不起。”
“你要我死便直说!何必要这样来下贱我?”
“要你死?”裴桓喟叹一声,“我哪里会舍得让你死?”
傅箐愤愤地盯着他,在心里用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问候他全家。
马还在疾疾奔着。马上二人,却无一人在意,这马儿究竟是要奔向何方。
裴桓的一双眼眸,出奇清亮,似是浸在水潭之中的黑曜石。傅箐从来就不期望自己能看懂他,可今日的裴桓,有着格外的意气,似是未曾设限。
她心中微动,缓缓松了环在裴桓脖颈处的双手。
一直以来,她都惜命得很。
可现下,她要赌上一赌。
第35章
裴桓面色一凛,快手伸过揽住傅箐的腰。
“吁——”他大力拉过缰绳,马儿受痛,前蹄在低空划过一道弧线,二人因是双双往后仰去。幸而裴桓抓紧了缰绳,才不至于滚落到地上。
傅箐闻到一股子淡淡血腥味,垂眸望去,只见裴桓双手青筋暴起,任那粗粝麻绳深深嵌进掌心,交握的那一处已染上血色。可他还好似不知痛一般,默了半瞬,仍是不愿意甩开缰绳。
“呵,信王殿下果然舍不得我死。”
周遭一片寂静,轻飘飘一句话却兀自显了份量。傅箐似是在呓语,可裴桓听得再真切不过。
林子里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乍一听去,似是有人在颤声轻笑,惹得裴桓无故也想发笑。
她总是有办法,在他将要沉沦之时,恰到好处地泼上一掬冷水让他清醒。
起初,他招惹傅卿,图的只不过是那种逗弄玩物的趣味罢了,他恨她面上的酒靥,却又耐不住心中念想;再后来,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因得不到,由是滋生了疯狂的欲念。他觊觎裴晏所拥有的东西,包括他的妻。作践傅箐,实则不过是在作践裴晏罢了;再往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些许变化。不过这变化是什么,他还未曾看清。
他从不庸人自扰,大事尚需分心,这等小事,实在不值得他费心费神,看不清便罢了,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逞一时快意即是。
可现下,傅卿却是在试探他。
这种试探让傅卿占尽了高姿态。
男女关系,本就是建立在不对等的基础之上,可裴桓从来不会是处于下风位置的那个。此刻他还能分神去想赵宁蓉,这赵宁蓉虽是蠢,却从来都是以娇软姿态示人,懂得审时度势,也知道什么是他的底线。真是可笑,怎么到了傅卿这里,就要他低头了呢?
偏偏傅箐真有这本事游离于外,每每在他不能自已之时,她总能在他心中找到那个最为精准的位置,狠狠扎上一箭。扎完之后,她连正眼都不愿意再瞧一番,连着箭也不曾拔出,伤口兀自发疼,却不见血。
几番下来,饶是那薄纱背后,是怎样旖旎的风光,裴桓与生俱来的傲气也绝不允许他再靠近探望。
思至此,裴桓面上浮现出萧索冷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无需多想,他甩手将傅箐从马上推了下去。
傅箐虽是狼狈落地,却依旧能昂着头颅从地上款款站起,动作从容而优雅。只这样还不够,她还非得转身扬起脸来,展露酒靥而不自知,轻蔑地将目光落于马上之人身上。
裴桓额角跳了跳,再被盯下去,他只怕他会一鞭子下去,挥烂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看看这背后是不是如他一样满目疮痍。
他终是没有下手,只双腿夹着马肚转了个身,快鞭扬长而去。
二人深知,谁更狼狈,谁便输了。
……
因裴桓赶走了车夫,傅箐只得自己翻身上马,一路问着,终是寻到了东城那屠肉的朱户。
这朱家现下正处于风口浪尖之境,连带着所有相关之事,似都成了一种隐秘的禁忌。傅箐问路时,总会有一两道饱含深意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
到了院前,正好有一妇人在院内泼水散热。
“敢问这可是朱户?”
妇人警觉地望了一眼傅箐:“你是何人?”
傅箐心中有了点数,上前叉了一福道:“大娘,我是二姑娘的旧识,敢问她可是在家中?”
这妇人正是朱二姑娘,朱雨的娘亲。朱大娘由上至下打量了傅箐一番。见面前这人虽是灰头土脸,似是刚从泥地中钻了出来,但身上着的确实是丝缎,而非乡里人穿的粗麻布。朱雨怎么可能会有这般旧识?朱大娘心中认定傅箐不是善类,以为她是由京城来要人的,忙不迭要撇了手中木盆,慌慌张张往屋内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