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绝地看到好似一面大镜子的冰河扬蹄就要嘶鸣, 官家拍了它脖子一下带头下马。前面开路的先锋营王将军领着渡口的津长过来--这是一位有着黑黝黝的面孔和高瘦身材的中年汉子, 面对站在绝地身边的官家激动、兴奋、拘束、紧张。
王将军拍拍他的肩膀,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磕磕绊绊的开口, 说到后面有关自己的职务话就利索了, “官家--放心, 人马和车都可以从冰上过河。前儿个俺们试着破冰, 前面打了冰,船还没到对岸这头又冻上了。”
“这两天大北风吹的, 这冰都有二十公分厚,俺们都是直接走冻河到对面。”
“谢津长。”官家听到冰有二十公分厚露出开心的笑容, 眉眼弯弯、眼下饱满明显的小卧蚕让本来就看起来带笑的眼睛更显的亲近。
津长俩眼发光,黑亮的脸上泛着红光。官家真不愧是他们的小官家,长的就是讨人喜欢,身上的懒劲儿都透着亲切感。
王将军对于这位死皮懒脸一定来见见官家的津长非常理解的笑了笑,开口解释,“其他地段的黄河因为气温骤降出现了“淌凌”现象, 人和马过河太过危险。所以末将想着不如绕道这个渡口。”
津长一听,立马紧张的接口, “淌凌危险的很, 官家。七八分厚的冰凌顺水而下,在水中互相碰撞挤压,水流不动, 就是有水工下水不停的破冰也跟不上冰凌漫下来的速度。”
官家望着在没有太阳的天气里兀自发着寒光的千里冰封, 把“淌凌”这个词从脑袋里搜出来, 眉头微皱;一旁的展昭忍不住问道:“水位上升了吗?”
“听说升了一点儿,一般没事儿,展护卫。衙门里的大人们都知道这个时候要小心应对。”津长对于官家身边展护卫和白护卫的特征早有耳闻,笑容大大的。
官家听了放了心;展昭不放心的看向王将军,王将军麻利的避开他的视线,展昭沉默。
“伏汛好抢,凌汛难防”、“凌汛决口,河官无罪”,只希望黄河稳稳的,大家安心的过个年。经年的老人和经事的将士们脑袋里都在转着这两句话,都在诚信的祈祷黄河安稳。王将军望着官家欢欢喜喜的背影,抬手又拍了拍津长的肩膀,津长眼眶湿润。
换了冰鞋的官家依着津长勘测好的路径,牵着绝地慢慢的过河。
前面三次过黄河的时候,他见过黄河惊涛澎湃,掀起万丈狂澜的样子—浆黄色的河水犹如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黄色巨龙,一路挟雷裹电咆哮而来、腾空而起、俯冲而下,声音如雷贯耳,万朵水花若莲。
他也见过黄河在夕阳下平缓安静的流淌的样子—河滩里生长着望不到边的河柳和没过头顶的野草,美丽的太阳余光洒落在清澈见底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壮阔,像是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大型山水图。
可是不管黄河怎么变化它的形态,繁华热闹的渡口却是差不多的。
永远湿漉漉的青石铺路、两岸青瓦铺顶的街道和保平安的道观、水面上漂浮着的羊皮筏子和扬帆的大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抑扬顿挫的船工号子,茶馆里的说书人和听众、渡船上的船夫和乘客···。
“展护卫、白护卫,这是我们第四次跨黄河。”或者在快要过年的时候黄河和渡口都是这般安安静静的静谧欢喜,官家想着回汴梁的这一路上越发浓郁的年味儿,语气小骄傲。
白玉堂扬眉一笑,“官家记得清楚,我们围着黄河,在大宋的东西南北转了一圈儿。”
“虽然饶了远路,明天中午应该就可以回到汴梁。”展昭的声音低沉。
一阵狂风吹来,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官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想到家里的爹爹和嬢嬢在等着他回家,他又非常开心的说道:“到了汴梁,封北侠和怀远大师他们做忠义侠和逍遥侠,赏金银,大家都回家过年,或者聚在汴梁过年。”
“逍遥侠这名儿好,九州四海任逍遥。赏赐金银不好带,银票就好。听说朝廷为了筹措军饷又印刷了一批官交子。”
“官交子这次印刷的有些多,准备的金银不足,爹爹和大臣们都担心会贬值。”
白玉堂呆楞,满心担忧的展昭也乐的笑出声。
“没事儿,等到作坊的这批货出去换了金银回来就好。”白玉堂干巴巴的安慰“大实诚人”的小官家。
三个人天南地北的聊着,声音被咆哮的大北风淹没。二百多丈宽的冰面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边,三人三马远远的看着就是冰面上的六个小黑点儿,有时还会被大冰块撞击推积起来的大冰山彻底挡住。
十多万的将士们有条不絮的跟在官家的身后牵马推车的过河,蜿蜒曲折的黄河好像一条白色长龙,一身戎装的将士们好像一条黑色长龙。
王将军和津长领着人时刻关注着冰面上的情况,发现这条路径要承受不住立即换另外一条路径。
午时的时候,风势渐小,太阳从阴云里冒了一个头,中路军的人马车基本上都到了对岸。官家回头遥望空寂苍茫的渡口,和整齐有序的将士们,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懒懒的大笑脸;归家心切的将士们脸上洋溢着可以暖化寒冬的热情,打马扬鞭的朝家里赶。
此时此刻的汴梁城里,老百姓正在太上皇和朝廷的号召下积极的帮着官府救灾抗讯--不光是汴梁城下属的两个县发生了冰凌漫滩事故,“五年两决口”、灾情频发的黄河下游山东河口也传来了凌洪的消息。
灾情险恶。官家十一月初二十三回到汴梁才得知了黄河决堤的事儿。行功论赏、接风宴后,他发现大家伙儿都忙忙碌碌的,自觉留在宫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和爹娘打个招呼领着人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走了一趟。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眼见儿子回来还没看够,就没了人影,心里头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在这个华夏百姓最为隆重的节日,所有人的都尽可能的高高兴兴过大年。从腊月二十三小年节起便开始“忙年”的华夏人扫房屋、梳洗沐浴、准备年节器具、、、,宫里头当然也是洒扫除旧,装扮一新。
老两口在宫里准备祭天祈年,敬天地、祭列祖等等事宜;天上的神仙比如灶神、门神、财神、喜神、井神等诸路神明,准备享受人间香火;小娃娃们期盼着过年的团年饭和压岁钱;长辈们一边欢喜于合家团圆,一边领着儿孙们敦亲祀祖。
热热闹闹的大年三十按照自己的脚步如期而至,官家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傍晚赶回宫里准备过年。
太上皇后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明儿晚上要守岁,后头一大早有大朝,今天好好的休息。”同样在细细的看着亲爹娘的官家乖乖的答应下来。
太上皇比划着儿子的身高,笑的满脸欢喜,“现在五尺,过两年就能窜到六尺。”一心长高高的官家听了非常开心,“爹爹放心,孩儿一定会超过六尺。”
用着亲娘细心准备的,他最喜欢的菜肴,吃饱喝足的官家沐浴后钻进他最熟悉的小被窝,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大年三十的午时。
被亲爹挡了所有事物的他,起来后又是在亲娘的看顾下吃吃喝喝。午夜的钟声敲响,汴梁城里的鞭炮声震动天地,官家端坐在守岁的大殿里睡得香甜。
新的一年来临,汴梁城里张灯结彩,新奇壮观。大年初一这天是正旦大朝会,天还没亮官家就早早的爬起来,一身儿正式朝服,绛纱袍,通天冠,翘头黑舄,简单的用过早膳后端坐大庆殿。
镇殿将军四人甲胄齐全立于殿角,殿庭列法驾仪仗,文武百官冠冕朝服,诸路举人解首亦士服立班,大宋改国号庆和,嘉佑年过去,大宋国正式迎来了官家的新时代。
诸国使人入贺,诸州进奏吏,各执方物入献。
恍惚间没有了燕云之地,国内又刚刚平定了叛乱心情复杂的辽国大使,一身儿契丹正服立左足,跪右足,以两手着右肩为一拜;高丽与南方诸国使人比如大理和南天国,都是汉服和汉家礼仪行大礼。
西边的回鹘今年在和大宋打仗没有来,和辽国不合的喀喇汗王朝在吞并了大宋属国之一的于阗国后的五十多年首次派人来朝贺。又有南蛮之地“椎髻乌毡”打扮的好似僧人的使者礼拜入见,官家依照礼仪官提醒赐汉装锦袄之类。
其他的小国家不一而述,下午南苑射猎,晚上赐宴,官家依照礼仪流程一一走下来,终于完成了大朝会,晚上陪着爹爹嬢嬢一起出来与民同乐。耍狮子、舞龙灯、扭秧歌、踩高跷、、、吞铁剑的、玩木偶的、演杂剧的、、、,虽然他每年都看,却还是百看不厌。
“正月端门夜,金舆缥渺中。传觞三鼓罢,纵观万人同。”仕女嬉游、通宵达旦,汴梁的文人们纷纷写诗作赋,苏轼大人想着替他去凤翔上任的弟弟苏澈,挥笔而就《馈岁 / 别岁 / 守岁》三首,引得汴梁城全城的男女老少高声喝彩,齐声诵唱。
第58章
打小儿就觉得诗词歌赋很累心的官家, 听着爹地心有所感的吟诵“故人适千里, 临别尚迟迟。人行犹可复, 岁行那可追···”, 静下来心来感受了一下--没有感觉。倒是太上皇后想着儿子出去一趟一回来就是十四岁, 难得的和太上皇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