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邱秉文略细细思小舅子的脾气,只觉一阵头疼。
若是铃君的性子与锦风如出一辙,便是样貌再美,再负才情,他当初都不会向威王求娶。
“三行。”邱秉文沉声唤道。
“臣在!”谷三行上前一步,垂首静待皇上吩咐。
“这几日,你将诸位大人看牢了,他们要在朝堂上闹由着他们闹,但绝不能让皇后知晓。”邱秉文吩咐罢,抄起手边奏折继续批阅。
末了,见身前人影没动,他又抬起头来:“还有事?”
“陛下,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谷三行深知皇上对皇后的情谊,只是天家不比寻常百姓家,传宗接代于天家而言,更是重中之重:“陛下将到而立之年,子嗣之事乃是头等大事……”
“谷三行!”邱秉文抬眼,眸光冷冷清清。
谷三行一滞,缓缓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腹中。
“朕希望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朕的家务事,朕心中自有盘算,还轮不到你来揣度。”邱秉文冷声言罢,摆摆手,随后再度将视线投回奏折上。
谷三行在原地站了片刻,无声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吱呀!”
书房门为宫人关上,谷三行直起身子,扭头就见皇后自长明殿外行来。
他快步迎了上去,恭恭敬敬施以一礼:“臣见过皇后。”
“谷大人。”牧铃君稍稍颔首,关切道:“本宫瞧着谷大人脸色不太对,可是挨了皇上骂了?”
“是臣愚钝,办事不利,陛下当骂。”谷三行半弯着身子,不敢抬眼去看皇后的面容。
闻言,牧铃君轻笑一声,斜眼看了白芍一眼。
白芍会意,将左右宫人屏退。
见状,谷三行一个激灵,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谷大人挨骂,可是因为皇上不愿选妃?”牧铃君再度开口,语调平缓,叫人听不出情绪。
“臣惶恐……”
谷三行意欲再度行礼,叫一只手拦住。
那只手有着天之骄女应当有的所有优点,十指纤纤如葱削,只是,掌心却布满了不该属于这个身份的薄茧。
谷三行有一瞬间的愣神,就听得那稍显霸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从搬入长明殿的第一天起,本宫就料到了今日。”
闻言,他缓缓抬起头来,不期然对上一双透彻平静的眸子。
牧铃君看着站在面前的礼部尚书,皇上的心腹,以最平淡的口吻说着违心的话:“谷大人,本宫知晓你是皇上的心腹,你要多劝劝他。”
“皇后?”谷三行低呼,眸中是难掩的不可置信。
他以为,皇后忽然提起此事是有意责备他,敲打他,没想到,皇后竟然让他去劝皇上,她当真看得这般淡,能做到不计较,不争宠?
“他是皇上,本就该三宫六院,雨露均沾,断没有只娶本宫一人的道理,本宫若是强求,岂不成了景国的罪人。”牧铃君淡淡言罢,没多做停留,越过男子朝殿内行去。
谷三行怔怔然立于原地,忽然间,他有些理解皇上的心情。
见过皇后这般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女子,再看其他女子,怕也是难以入眼。
恍惚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纤细的,掌心布满薄茧的手,如果不是那双手提醒,他险些忘了,皇后在成为皇后之前,曾经是景国唯一的女将军。
谷三行缓缓扭过身,入目是一枝翠绿的枝丫,枝丫后方,并没有皇后的身影。
牧铃君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很是沉重。
求皇上广纳后妃,她委实开不了这个口,但她知晓,无论她愿意与否,皇上愿意与否,这件事终究会成为现实。
皇上上头,还有太上皇要交代,宫门之外,还有群臣百姓要交代。
“皇后!”白芍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眼中满是心疼。
此时此刻,她忽然理解王爷当初为何执意不肯让小姐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虽然太子比之宗大公子身份更高贵,比之宗大公子更富有才情,是景国万千女子倾心的对象,但母仪天下的背后,需要比天下女子都要宽广的胸襟与肚量,而胸襟与肚量的背后,是不能为人道的隐忍与委屈。
“没事。”牧铃君拍拍白芍的手,神色平静依旧。
她早就做好这天到来的准备,只是,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自私,无法对皇上开这个口,更无法给皇上安排可心的女子。
三个月的甜蜜恩爱,终究是让她贪心了。
第1006章 邱秉文X牧铃君(八)
次日早朝,正事还未商议完毕,诸位大臣便联名上奏,奏请皇上广纳后宫。
邱秉文看着奏章上一个个大臣的签名,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
大殿内活跃的气氛骤然凝滞,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注视着那高位上的帝王的一举一动。
少倾,邱秉文放下奏章,目光锁定立于文臣首位的胞弟:“此事翊王如何看?”
邱思睿本欲赞同,见皇兄目光骤然凌厉,当下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以对。
见状,邱秉文眉心微微隆起,转眼看向立于武将之首的小舅子:“世子以为呢?”
“臣以为,皇上的身体健康更为重要。”牧锦风拱手,睁着眼睛说瞎话:“眼下景国方安定一年,各方才回到正轨之上,皇上忙碌大半年,好容易喘口气,正是休养生息,好生调养的时候,实在不宜为女色所累。”
“世子!”听得牧小世子所言,立即有大臣站不住了:“世子此言,未免私心太重。”
“本世子这是在关心陛下龙体安康,怎就成了私心太重呢?”牧锦风挑眉,朗声道:“张大人,‘私心太重’这句话,可不是拿来乱用的。”
闻言,张大人登时涨红了张脸:“陛下正值壮年,虽有半年操劳,可也修养了足足四个月,当养的精神头早养回来了。”
“张大人此言差矣,陛下之操劳,岂止是半年?”牧锦风负手行至张大人身前,有板有眼道:“陛下在登基前,曾在北疆待了四年,此事是真是假?景燕两国修和由陛下主导,此事是真是假?太上皇头疾数度复发,陛下费尽心机为太上皇寻医问药,此事是真是假?”
“这么多事情,劳心,伤神,怎到了张大人眼里,就只剩短短半年?”
“下官……”张大人被问得噎住,表情瞬息万变。
“世子!”成大人轻唤,神情颇为无奈:“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成大人,事情可以过去,但要身体过得去,就必须得好生调养。”牧锦风打断成大人的话,转头冲李金良李大人道:“李大人,今年倒春寒,您可还会觉得身子不适?”
“尤有几分不适!”李大人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膝盖:“多亏了牧小世子帮忙,找了医圣,开了药,就是得调理上两年时间,我是个粗人,总能忘。”
“成大人听到了吧。”牧锦风将目光转回成大人身上,意味深长道:“成大人是文官,自然不懂我们武官在外征战的难言之苦,只是常年打仗受的伤,遭的罪,连李大人这般的老将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皇上。”
“诸位大人可别忘了,皇上受过重伤,又没能及时得到好生调养,只修养生息三四个月,你们当皇上是铁打的呢?”
“牧爱卿所言极是。”邱秉文点点头,不疾不徐道:“朕还需好生修养身体,广纳后宫一事,日后再议。”
当年他受的伤?当年他受的伤莫说留下病根,便是疤痕都早就消失了,不过小舅子愿意帮他想办法对付那些个老臣,他自然不会拆小舅子的台。
“陛下!”成大人急急上前一步,改口道:“皇上若是身子依旧有所不适,可以慢慢调理,但这也不耽误选妃啊。”
“要不,皇上让内务府的大人先行张罗,先选上几位嫔妃填充后宫?”
“填充后宫?成大人当嫔妃们都是摆件,能老老实实在后宫充当填充之用?”牧锦风撇撇嘴,言语犀利,毫不留情道:“别的不说,诸位大人府内也就三妻四妾,那些女人明里暗里使的手段,诸位大人应当见过才是。提前广纳女子入宫,大人能保证她们不争宠,不明里暗里勾//引皇上?”
“牧……”成大人张口意欲辩驳,很快又被抢白。
“便是她们真能做到不争不抢,皇上休养个一年半载,那些女子也差不多熬成深闺怨妇了吧?”牧锦风言罢,环视一周,朗声道:“诸位大人也别觉得本官欺负人,本官也只是提这么一嘴,若是诸位大人觉得并无不妥,那么,烦请诸位大人起表率作用,有适龄的女儿孙女的,先送入宫去,毕竟,能侍候皇上,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不过,要是谁影响了皇上休养,各位大人也得承担责任呢!”
闻言,诸位大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主动上前一步。
将自己的女儿孙女送入宫?在场多数大臣都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孙女入宫的,可要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不是明摆着将自家孩子送入宫讨嫌吗,到那时别说恩宠了,连带着他们也得跟着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