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富贵轻唤,低声道:“到了。”
“去宗府!”邱秉文沉声道。
“爷,现在已经丑时,宗府的人怕是早睡下了……”
“去宗府。”邱秉文重复道,语气并未有太多起伏。
闻言,富贵不再说话,指挥着车夫朝宗府赶去。
马车越过内外城的界限,不多时便停在宗府大门前。
富贵率先跳下马车,将宗府大门敲开:“烦请通报一声,我们王爷有事求见宗大公子。”
开门的小厮揉着惺忪睡眼,听得来者是怀王后连忙下去通报。
“叩叩!”敲门声响起,随后是平山压低的声音:“公子。”
枕于榻上的宗凡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拿开横在他身上的纤细胳膊。
他方支起身子,整个人便被压了回去。
时明月趴在男子身上,闭着眼睛撒娇道:“不要出去嘛,我就想抱着你睡。”
“是平山,想来有急事。”宗凡摸了摸女子面颊,温和道:“我去去就回。”
“能有什么急事。”时明月哼哼了声,半点不愿将人松开:“不是阿晴便是锦风那家伙,要不就是朱巍,净会夜半扰人清梦。”
宗凡没有辩驳,一手轻轻将人护住,微抬起上身,冲屋外沉声道:“何事?”
“怀王有事求见。”平山据实答道。
“是怀王!”宗凡轻轻将身上人抱起放于床榻上,好声好气道:“怀王深夜到访,怕是有急事。”
“邱秉文……”时明月咬牙,暗暗记下这一笔,可到底没再痴缠。
宗凡起身,快速穿戴好衣裳,推门朝外行去。
院子里,邱秉文一席玄衣负手而立,正拿眼打量着院子里新种上的白梅。
“怀王送的厚礼贱内很是喜欢,当日便移植了两株在院里。”
男子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邱秉文收回目光,就见宗凡缓步行来,一席白衣于黑夜中显得尤为扎眼。
很快,二人站在一处,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和谐异常,赏心悦目。
“怀王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宗凡面上端着浅浅笑意,说不出的温和平静,半点没有被人扰醒的脾气。
“叨扰了!”邱秉文拱手,颇为歉意道:“说来不怕宗大公子生气,本王此番前来,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方从宫中出来,心神不宁得厉害,思来想去,或许只有宗大公子能为本王排忧解难。”
“哦?”宗凡有些意外会从男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当即沉声道:“怀王请说,若是宗凡能帮上忙,必然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
邱秉文有些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唇角勾起几分清冷笑意。
不得不说,宗凡的肚量委实让人钦佩,至少,他就做不到宗凡这般。
“既然宗大公子这般说了,本王也就不客气了。”邱秉文颔首,简单提及了今日御书房内发生的事情:“今日本王入宫,父皇他又咳血了。”
“皇上他……”宗凡心中一紧,急切道:“除了咳血,可还有别的什么症状?”
“只是头疼,咳血,并无其他症状。”提及父皇的病情,邱秉文语气颇为沉重。
闻言,宗凡松了口气:“我能体谅怀王的心情,不过,此事怀王不必太过伤神,按照时间来算,我师父他老人家一个半月内就会赶回京都,到那时,皇上的头疾便能迎刃而解。”
“宗大公子笃定医圣能治好燕帝?”邱秉文出言问道。
宗凡只觉对方话里有话,当下有些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反问道:“怀王不信?”
“本王在北疆未归时看过医圣的药方,打那时起,本王就心慌得厉害,尤其到了今日,瞧见父皇呕血,心中不安愈甚。”邱秉文言罢,自怀中抽出一份早已备好的药方递上:“这是医圣的药方,本王早早便拓写了一份随身带着,宗大公子可要看看?”
宗凡依言接过药方,摊开。
初时他目光炙热,双眸放光,可看着看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见状,邱秉文身子微微绷紧,连呼吸都放缓几分,生怕自己不合时宜地发出声响扰了男子的思绪。
宗凡好医成痴,一张好的药方到了他手中,他能研究上足足一个时辰,根本无暇顾及身边人,此刻他便是这般状态。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晃眼,二人竟在院中站到了天明。
第981章 册封
枕边无人,时明月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梦见景国又打仗了,一打就是四十年,她在京都等得牙齿都掉光了,吓得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睁眼之际,习惯性地偏头看向身侧,床榻上空荡荡的。
时明月在心里暗骂了怀王好几遍,这才随意披上外裳,趿着绣鞋推开房门。
淡淡日光洒在身上,时明月抬手,目光不经意一转,整个人兀地怔住。
三丈开外,熹微晨光下,两俊美无俦的男子相对立于长满碧叶的梅树旁,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一张宣纸,整个人一动不动,若非有风吹起衣摆褶皱,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挥毫,画出美男图来逗人取乐。
时明月半倚着门框,静静欣赏着自家夫君拧眉沉思的容颜,只觉那张脸就连蹙眉都透着一股子儒雅温柔劲。
许久之后,就在院中人腿都要站得没知觉时,宗凡终是动了。
他缓缓将药方叠起,并未在第一时间递上:“怀王殿下,你确定,这个药方是完整的,且这上面都是我师父开的药?”
“本王的记性你还信不过?”邱秉文微微舒展身子,只觉双腿有些发胀,脚底更是一阵阵发麻。
“这药方,可能有点问题。”宗凡蹙眉,将药方妥帖放入怀中:“药方先留我这,我研究几日,不过,短期内怕是难给怀王准确答复。”
“那就麻烦宗大公子了。”邱秉文拱手,对眼前人刮目相看。
原本他以为,宗凡要在医圣出错后才能觉出药方有问题,没想到,医圣还未出错,他就敢质疑自己的师父。
“怀王客气。”宗凡回以一礼,忽觉周围光线有些不对,抬头一瞧,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这……”
“公子,您已经在院中站了将近三个时辰,大家都不敢动,就怕扰了您。”平山及时出声,回答了自家公子心中疑问。
宗凡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双腿的酸胀,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沉声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下回不必如此,只要不弄出太大声响扰了我思考即可。”
“是!”平山嘴上应承,但下回要再遇到这种情况,他依旧不会让院中人走动。
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自家公子什么习惯他如何能不了解,一旦认真思量起来,万万打扰不得,正如同老爷说的,公子多开窍一次,世间便能少死十人,这可是大事。
“辛苦怀王了。”宗凡冲怀王温和一笑,以手做请:“我送怀王。”
闻言,邱秉文也不客气,抬起发麻的脚,艰难维持着清冷如仙的姿态,飘飘然离去。
宗凡行在男子身侧,微微敛眸,显然犹在想怀中的药方。
二人一路沉默无言,眼看宗府大门就在眼前,邱秉文停下脚步,问出了埋在心中的疑惑:“宗大公子是如何看出药方不对的?”
“药方里米红与青棘两味药,存在于医书中百年,其作用相辅相成,可有一回,我用了这两味药,熬制时间超过三个时辰,药效减弱了。”提及当年的发现,宗凡语气沉了几分:“后来我曾用同样的药方重复熬制过,同样的时长,虽然药效并未减弱,可这件事,我总觉得暗藏玄机。”
在涉及用药的事情上,他的态度分外严谨,俗话说得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个药方中加了米红与青棘,熬制时间又长达三个时辰,很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只是他如今细细回想,怎么都想不出他那几次熬药所用的药量、水量与火候有何区别。
邱秉文也知道米红与青棘,听得男子这么一说,不免有些讶异。
一次偏差能够让他记到现在,并由此对师父的药方产生怀疑,不得不说,撇开对宗凡为人的偏见后,他对对方倒是越来越钦佩。
“怀王?”感受到男子目光,宗凡微微拧眉,只觉心里腾升起一股子微妙的感受。
他怎觉得,怀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那种欣赏又带着鼓励的眼神,好似已经断定他师父判断错误,并认定他能找出治疗头疾的正确法子。
这感觉,是他的幻觉吗?应当是幻觉罢。
“宗大公子就送到这吧。”邱秉文示意男子留步,自己则领着富贵大步跨出宗府。
他不知,金銮殿内,正在上演着一场没有主角的册封。
皇上近日头疾复发日益频繁,他是个惜命的,辛苦了大半辈子才换来盛世太平,景国的大好河山还未看遍,儿子又有出息能够独当一面了,他也就没必要将自己累死在这张龙椅上。
是以,在得知次子无故不早朝时,他并未将安排暂缓,当场便让常德宣旨,封次子怀王为太子,择吉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