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他没有说完,也无需说完。
邱秉文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他所见的暧昧亲昵,竟只是一场荒诞的游戏。
铃君笑倒在宗凡肩上,用帕子为宗凡擦拭面颊,院里的丫鬟小厮掩唇偷笑,其乐融融,那些当时在他眼中无比此刺眼的画面,此刻化为了讥笑他的符号。
房内很是安静,呼与吸之间,能感受到暗流涌动。
气氛越发沉郁,山雨欲来,宗凡立于房正中间,神色坦坦荡荡:“怀王,我自认从未对铃君做过越逾之举,我不知你为何总对我抱有怀疑与敌意,就算我真有何种行为叫你看不上,打入小人行列,你就是不信我,也当信铃君与锦风吧?”
“你喜欢她,不是吗?”邱秉文低垂着眼睑,很好地掩盖眸底多余的情绪。
“不可否认,当年我对铃君心有爱慕,可打从她与你成亲后,我便自发避嫌,从未与她单独相处过一回。”对于自己曾经的心思,宗凡承认得依旧坦荡:“如果我真是个小人,在你与铃君成亲之前我便会使手段去抢,等你们二人木已成舟,我再去插足又有何意义,你与她的婚姻是皇上做保,根本拆不得。”
宗凡所言句句在理,邱秉文也心知肚明,然,只要一想到他们之间有婚约在前,想到有一个人默默守护着自己的正妻,且,那人的温和儒雅为世人所称赞,为无数女子所倾倒,他就无法做到不去提防。
最为关键的是,他曾经试探过铃君,问她若是宗凡那般的男子追求她,她会作何反应,出乎他预料的是,铃君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马上嫁给他。”
如果宗凡追求她,她就会嫁给他……
原本他只将此言看做一句玩笑,可当瞧见二人亲密,可当他们夫妻之间争吵过后,可当他听得铃君跟丫鬟抱怨,抱怨没有福分遇上宗凡那般体贴入微的男子后,所有的心知肚明就都不作数了。
他与铃君的婚姻是父皇做保,拆不得又如何,在他与铃君互不相让,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宗凡的温柔如春风化雨,无孔不入,渗透进他们婚姻的每一处,以至于到后来,铃君已经不再愿意与他同房。
是以,铃君对他的态度冷一分,他对宗凡的猜忌就多一分,到最后愈演愈烈,终是爆发。
邱秉文缓缓闭上双目,在心中无数遍地否定宗凡给出的回答,到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疑心病。
所有的玩笑误会皆被他当了真,只因为,从这段姻缘开始时,他就心存提防。
“你知道吗……”邱秉文打破沉默,笑得有些自嘲:“我曾问过铃君,你若是追求她,她会是何种反应,她告诉我,她会嫁给你。”
闻言,宗凡眉心微微隆起,随后舒展开来:“关于你,她在我这也有一段评价。”
言罢,见男子朝他看来,宗凡微微一笑,温柔道:“她说,你与我皆生了一副讨姑娘欢心的皮囊,不同的是,你性子清冷,让姑娘们不敢靠近,我性子温和,让女子趋之若鹜,所以,我适合做朋友,你适合做夫君,做我的朋友会很舒心,做你的妻子也会很舒心。她已经有了我这个朋友,生辰愿望便是做你的新娘。”
“这个愿望,她连续许了好些年。”
“铃君……”置于臂托上的大掌无声紧握,邱秉文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下心中酸涩。
“在你与她成亲前夜,我给她送了份礼物,她哭着同我说,她此生已经无憾了,流过这一次泪,她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宗凡面上带笑,眼眶却不自觉地泛红:“我也觉得她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叔叔受万人敬仰,弟弟聪敏好学,夫君乃是天下女子所爱慕敬仰的存在,有着大好前途与让人难望其项背的才情。”
因为相信她能够幸福,所以他才会那么痛快地放手。
“啪!”臂托断裂,木刺扎入邱秉文掌中。
鲜血顺着手掌流出,他却似没有痛觉,连眉头都不曾一动。
宗凡看了眼男子受伤的手,犹豫几息,私心占据上风,没有上前:“我以为,怀王不会相信我的说辞。”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同对方解释过他与铃君的关系,最后甚至不惜远离京都,只为让他们夫妻重归于好,却不想,他每一个举动都能被怀王拆解,怀疑。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成为虚伪小人的代名词,百口莫辨。
“我梦到铃君了。”邱秉文幽幽叹了口气,随后不再同对方说话,转而冲门外唤道:“富贵,送客!”
富贵应声行入,将宗凡迎了出去。
房门关上,邱秉文抬起右手,上面扎满木刺,是与梦里一般鲜艳的红。
大掌微微收拢,刺痛感传来,鲜血顺着手掌向下滑去,在玄色的衣裳上晕开深渍。
恍惚间,他又瞧见铃君,她坐在房中,身下淌着血,面上带着笑:“为什么药掉这个孩子?你我都多久没圆房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你不知道吗?”
终归,他们的性子都太硬,他多疑猜忌,她骄傲倔强,明明是小小一个误会,最终却折上了两条人命。
正文 第617章 拜托
第617章 拜托
离开怀王府,宗凡没有选择乘坐富贵备好的马车,而是徒步朝家中行去。
夜风迎面拂来,吹起三千烦恼丝,他口中呵出一口冷气,心情有些沉重。
哪怕他已经移情,可只要一想到那本该鲜活幸福的人儿成为一捧黄土,心里尤一阵发闷。
他不知,他所心疼和惋惜的姑娘,此刻正打量着他。
一张遮住全脸的黑色面具,一身隐于夜色中的夜行服,头发以一条黑色绸布随意扎住,若非身段窈窕,任谁也瞧不出来她是个女人。
牧铃君坐姿随性大气,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落在男子身上,全然没有一丝诈死之人当有的小心翼翼。
行到半路,宗凡觉察到似乎有人在看他,抬眼看去,就见某位大人的屋顶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因为离得太远,他瞧不见女子面具后的眼睛,只觉那人的目光虽然有些放肆,却不带敌意。
他冲女子点点头,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行去。
“呵!”牧铃君轻笑一声,转眼移开目光,看向怀王府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夜色中,怀王府为暖黄色的烛光包裹,一派静谧祥和。
紧闭的房透出丝丝微光,将人影投落在窗户纸上。
牧铃君抬手,在半空中勾勒出男子的轮廓,面具后露出的一双眸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哪怕只瞧见一道剪影,她都能在上面补全男子的五官,补全他身上每一处细节。
“你很痛苦吗?”牧铃君喃喃自语,眼睛微微弯起,似笑非笑:“你一定很痛苦吧,可你受的这些苦,比起我当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当让你万劫不复的,才不枉我重活一世,可饶是重活一世,我也舍不得杀你。”
“你便是仗着我对你的喜欢。”幽幽一声叹息自喉间溢出,牧铃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足尖一点,眨眼间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仿佛不曾来过。
次日一早,杨晴方行出房门,便被父亲叫入房。
她小步跟在父亲身后,小幅度活动着身子,精神抖擞。
林方朔行到案桌后,将压在下的信件掏出:“这是给你的信。”
杨晴双手接过,拆开一看,里面只有简单几句话:“阿晴,昨夜邱秉文忽然邀宗凡相见,烦请你帮我探探宗凡口风,看昨夜邱秉文找他所为何事。”
读完信中内容,杨晴嘴角抽了抽,神情颇为无奈。
探宗凡的口风?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要知道,宗凡这人看着性子温和好相与,实则一张嘴跟铁打的似的,只要他不想说,一个字都撬不出来。
“这是拿我当砖头使呢?”杨晴咕哝了句,点火将信件烧去。
忽的,她感受到一道稍显寒冷的目光,抬眼看去,就见父亲正盯着她瞧。
“你和恩公很熟悉?”关于二人的关系林方朔本不打算过问,可当瞧见女儿如此自然的抱怨态度,不免心生好。
她好像和恩公认识,且交情匪浅,他这个女儿,结交朋友的能力未免也太强了点。
“也算不得很熟悉吧。”杨晴挠挠耳朵,眉心微微隆起:“应当算是一见如故?”
不不不,不对,她连牧铃君生的什么样都不知道,哪来的一见如故,她们的交情都是上辈子攒下来的,虽然,她已经记不得这份交情。
“原来如此。”林方朔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转而帮着将未燃尽的信笺烧完。
用过早膳,杨晴没有去杨记,转而与兄长一道入了缥缈楼。
受了牧铃君嘱托,哪怕再难,她也得试着去完成,她心里清楚,牧铃君所做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牧家,所以她必须帮她。
然,等到了缥缈楼,却是扑了个空。
听缥缈楼的伙计说,打从时明月与宗凡的亲事定下后,时明月就再没管过缥缈楼的生意,终日忙于置办嫁妆,将自己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