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皇上和淑妃蜜里调油一般腻歪的时候,淑妃说过她爱江南烟雨,缠着原主要斥巨资修造画舫,从长安出发下江南,共看烟花三月、江南烟雨。
可现在,说好的江南之旅,只能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了。
淑妃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由着太监们将她拖了下去,又哭又笑地流起了眼泪。
她终于认清了现实,皇上这是彻底厌弃她了,否则这偌大的长安城,又不是没有庵堂,何必要将她送到杭州府去。
长安到杭州一路山高水长,她莫说是复宠,只怕余生连回长安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等到淑妃的哭笑声渐渐远去,殿内的狼藉也被宫女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了。
皇后此刻虽然强自镇定,可手指却微微颤抖着,显然是还未从方才那一通闹剧里回过神来。
林思树转过头去看她,看到的就是一副漆黑但略显迷茫慌乱的眼眸。这个总是沉稳端庄的一国之母,此刻流露出的这种表情,真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林思树迈步向前,轻柔地拉住了皇后还在发颤的手,温声安慰着:“别怕,朕都知道了。朕在这儿呢,你不用怕。”
误会解除了,你不用怕朕再对你冷暴力;淑妃走了,你往后不必怕有人寻衅滋事了。
皇后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一块冰,正在被人一点一点地焐热。虽然她早已不再奢望眼前这个人能给她实质性的爱和保护,但是此刻能听到他嘴里说出这些话,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思树满腹心事,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妃嫔们淑妃的所作所为。
虽然她很想尊重每一个人的知情权,但是,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一点点念想的。这些后宫女子毕竟不同于现代女性,一旦得知自己终身不能生育,只怕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了。
溺水之人怀抱着最后一块浮木,黑暗中的人守护着最后一丝火星子。虽然最终一切都是徒劳,但是一旦泄了气,人只怕也就完了。
林思树想,这血淋淋的真相不如就先这样遮起来,如果有人掀开,也该是她离开这个世界后由原主告诉她们,而不是她这个局外人。
真无力啊。该怎么去补偿这些妃嫔呢?赏赐再贵重的珠宝首饰,也无法弥补吧。
身为她们的男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给这些女性一些温柔——讽刺的是她身为皇帝,终究是不可能给每个人足够多的爱和陪伴的。
这一刻,林思树真的有种被人扒了一层皮的感觉。这种愧疚,这种无力和无奈,只怕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理解。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温声细语地和皇后说了会儿话,请皇后多准备一些好的脂粉送往各宫,并代替她向各位妃嫔表示关心。
随后,她便谁也不带,独自一人去了极乐殿。
来到大梁国的时候,她就是在这里睁开眼睛的。现在,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
睡梦中,咸鱼系统上线了。
“恭喜你,完成本世界的任务,奖励生命点:1点,当前累计生命点:2点。下个世界,你将……”
林思树:“……?等等,这就要进入下个世界?这么突然吗?”
咸鱼系统:“不然呢,你已经找出了狗皇帝不孕不育的根源啊,放心吧,以后太后会张罗着选秀女充盈后宫,没了淑妃作妖,过不了多久,皇上就能有孩子了。”
林思树:“可是,可是前朝的事……”
她还没有解决掉老王爷这个大麻烦,还没有开通海陆商路,还没有把大梁国的特产销往世界各地啊!
她还没有充盈国库,开源节流,降低税赋,还没有带领大梁的百姓实现共同富裕哇!
她这皇帝的宝座还没焐热,一腔热情刚蒸腾起来,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啦?
咸鱼系统翻了个白眼:“前朝的事和本次任务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放心,你这几天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会留在原主的记忆里……”
林思树:“那我还没惩罚凌霄散人那个狗屁道士,这狗皇帝不会再继续炼丹吧?”
咸鱼系统:“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我是咸鱼翻身系统,我又不是玉皇大帝。你是来做任务的,你又不是女蜗,怎么着,你还能把原主回炉重造一下啊……”
林思树烦死这鬼系统了,摆摆手:“行了你别说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事要交待。”
她连鞋也顾不得穿,赤着脚跑到桌案前,抬笔就写。
写一封密诏,交待心腹妥善料理凌霄散人,不能让他再蛊惑君心;然后又给钱珍大人写了一封私人书信,把她能想到的好点子都写了出来;
再接着她给原主本人写了封信,苦口婆心地劝对方学好,劝对方好好对待皇后和其他妃嫔,又把丹药的坏处都给他列了一遍——简直是在做化学基本知识的科普活动。
写完了书信,林思树又把外头的太监叫进来,叽里咕噜地吩咐了几句。
匆忙做完这一切,林思树手都酸了,鼻头也涌上来一股酸意。是啊,她不是上帝,她只是个来做任务的,她无法保证原主回来之后能彻底变好……
想到她的记忆会保留下来,林思树闭上眼睛,拼命在心里默念“不要封建迷信”、“要当个好皇帝”、“不好好治国先帝会托梦骂死你个狗东西”……
想着想着,她就渐渐犯困,最后便陷入了昏迷。
在一道白光把林思树带入第二个任务世界的同时,匆匆赶到皇后宫里的小太监把一支折纸玫瑰送到了皇后手里。
这是那几日和皇后冷战的时候,闲着没事折的。现在林思树离开了,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留给皇后,这个折纸玫瑰就算是对皇后给她香膏配方的一点谢意吧。
漫漫时光,一支折纸玫瑰想来很快就会烟消云散。林思树自己都觉得这礼物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皇后娘娘却怔了,了然一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支玫瑰,眼里盛上了三分苦涩,七分柔情。
第18章 夫君去当太监了我怎么
月明星稀,入秋之后,田间的蛙鸣虫叫声不比夏夜里那样嘈杂,正是夜夜都能睡个安稳觉的好时节。
夜色正浓,这户农家小院里,连狗子都卧在篱笆旁睡下了,狗耳朵一抖一抖的,是连梦里也操心着保家护院呢。
嘶——啊!
林思树翻了个身,硬是被四肢百骸的酸痛给疼醒了。她朦朦胧胧地睁了睁眼,眼皮又被翻涌而来的困意引得闭上了。
入秋了到底是天凉了,身上盖得这床被子就显得有些过分单薄了。林思树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往被窝里蜷了蜷,试图多保留几分温暖。
身下的床硬的很,林思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儿好像不是极乐殿,也不像是皇后娘娘宫里。皇宫里可都是锦绣被面,床榻铺的软和舒适,就是娇嫩的豌豆公主睡上去也挑不出什么错漏。
也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啊?
床硬得有些硌人了,睡得人背痛,林思树皱了皱眉,侧着身子,试图缓解腰背的不适。
睡硬板床似乎是对腰椎有好处,但也要适可而止啊,这床板太硬,人又瘦,可不是硌得骨头都难受嘛……
因为身子太疲乏,她也没来得及再多抱怨,就又陷入了黑甜乡中去。
正做着躺在席梦思上疯狂数钱的美梦,脑子里突然切换了画面,变成了另外一番场景。
做梦嘛,天马行空,什么都不稀奇。只是这个新插入的梦境竟然出奇的完整,不像个梦,倒像是有人在林思树的脑海里播放了一部电影似的。
梦的开头就是一片哀伤的氛围。一张铺着白桌布的桌子,桌上摆放着灵位、香炉和各色贡品,桌子旁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这是一个……灵堂。
只是棺材两旁并没有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只有林思树一个人——不,那个女人有一张和林思树不同的脸,但林思树偏偏怪异地认定那个人就是梦里的自己。
她穿着一身孝服跪在那灵堂中。
棺椁收殓之前,灵堂里的长明灯时时刻刻离不得人的看守。不论白天黑夜,都得有人在灵堂守着,防止长明灯熄灭。
要是那盏长明灯灭了,父亲的阴魂也就散了。
灵堂里的氛围是阴冷悲戚的,但林思树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她的眼睛红肿的像是皱巴巴的核桃皮,但是心里却翻涌着奇妙的感情。
逝去的是最疼爱她的父亲,可是她心里此刻惦记着的,却是她那远走京城的夫君。
夫君是五日之前奔赴京城的,父亲也是那一天活生生气死的。
夫君要去京城,全家人都是不同意的。这也很自然,这种事搁在谁家都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父亲是村里的秀才公,当了几十年的私塾先生,按理说,讲道理劝诫人应该是父亲的强项。
可是父亲没有劝得住她夫君,夫君执意要走,不但要走,还带走了一切值钱的物件,包括她的嫁妆和首饰——夫君说,去了京城,少不得求人,带上点银钱方便四处打点。
夫君走了,父亲听闻消息,便气得吐了血。死前还流着老泪念叨了好几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子卿何苦,何苦去受那个罪啊!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倒真不如死了干净!”
倒真不如死了干净。
父亲临终前的这句话像是鼓槌一样,一字一顿地锤击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的耳朵发疼,脑子嗡嗡地响个不停。
真的不如死了干净。夫君这一走,她们家的颜面就是整个十里八乡的大笑话,她的下半辈子也没有任何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