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
顾念闻声,双目都未来得及睁开便拍案而起。虽说她都毕业好多年了,但顾念父母走得早,为了拿到校内奖学金做补贴,只得天天起早贪黑地念书,丝毫不敢落下一节课。
多年前的习惯而引起的条件反射令她清醒了大半,赶忙换了身庄重些的襦裙:沉稳的墨色长裙夹缀着漂亮的藏蓝色花纹,在严肃之外还能显出几分雅致来。
这是顾念之前托人定做的几套正装之一,今天还是第一次穿,果然跟她想象中的一样漂亮。但是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让她在镜子多欣赏了,顾念匆匆抄起桌上的一卷卷轴,就往屋外小跑了出去。
她之前闲逛的时候去过一次学堂,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陆晔宅子隔壁的那栋楼中。顾念提起裙摆,小步向着学堂的方向奔了过去,头上银杏低垂,足下秋英未吐,可是她却无暇再去欣赏,只得进一步加快步伐。
过了这座桥便要到了……!来得及!
谁知顾念一奔上桥,便迎面撞上了一个横在桥中的硬东西,她跑得快,突然遭了这么一撞,险些就朝着身侧的栏杆上跌去。顾念眼看着石桥的栏杆在眼前越靠越近,可脚底却失去了重心,怎么都转不回来。
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却没等来预料中的疼痛。
“怎么又是你?”
又是?
男子温和有礼的声音在头上响起,顾念才发觉,自己的手是被这人拉住,才勉强没有摔上石栏而砸个半死。
顾念赶忙站直身子,放心地松了口气,转身向男子道:“真是多……”
“谢”字还未说出口,顾念便望见了男子的面孔,微微一愣。
“秦墨之?”
他正凝神盯着自己,眉眼一弯,似有若无的笑意摄人心魂。
“又见面了。”
顾念被他笑的有些退缩,秦墨之虽然是她从前所向往的——兼备礼数与美貌的男子,但她又总以为,那笑容之中夹杂着一些她所看不明的隐情。
“你……认得出我是谁?”
那日他们初次相遇时,顾念从头到脚都沾着湖底的淤泥,穿的也是丝毫没有亮点的素袍。而现在,不是顾念自己吹嘘,她衣着风格确实都摇身一变,清秀的面孔上也略施粉黛,怎么秦墨之还是一下就认出她来了?
男子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礼貌地回道:“虽然差别很大,但这双眼睛却是丝毫未变。”
“是吗……啊!”顾念忽地想起学堂的事,慌张地冲秦墨之道别,“我急着赶路,秦公子要再迷路就去找侍女带你过去吧!我先走了!”
陆家的军师学堂中的学徒仅有四位,除了顾念是女子外,其余三人都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若是她一个吊车尾还迟了课,准要被先生责备了!
顾念走下桥,远远地就看到学堂门口的陆晔正焦急地左右张望着,见她气喘吁吁地出现,有些担心地上前道:“小念,先生还没到,你先缓缓吧,今天这么晚才来?”
顾念被陆晔这般关切地扶住,心中不由升起些喜悦来,但她喘得厉害,面上也红扑扑的,把这份感情悄悄地藏了下去。
“我,我昨天看书看晚了,睡过了头……”
陆晔心知顾念已经振作起来,重新抱起兵书学习了,欣慰地捧起她的手道:“今后书要读,也要注意休息,门外风寒,你快进来吧。”
顾念乖巧地点点头,跟着陆晔进了屋子,而当她一踏进这学堂中来,就感受到一道极为突兀的视线,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原主已经平复已久的情绪突然升起,叫顾念险些乱了步子,这纠结又嫉恨的感情如浪潮般袭来,似是要将她心口拧断。
与遇见陆晔的心痛不同,原主面对眼前这位沉默着的冷面公子的心情纠葛混乱,但却只用区区二字,便可形容得透彻。
不甘。
那是屡屡失败,自信受挫的原主直面强者时所透露出的最最直接的情感。
原主顾念所败的这一百次对决中,有八十一次都是败给了朱毅。
在顾念所就读的这所军师学堂中仅有四名弟子,除了陆晔和顾念外,另外两人分别是朱叶两家的公子。
叶家叶丞,与人不争,性格温润。作为年轻的新晋军师之一,叶丞善守不善攻,因此从未参与过大型战争,但在边疆的许多次守备战中屡屡获胜,获得过不小的名气。
朱家朱毅,性格冷淡,脾气古怪。他的能力与叶丞正好相反,善攻不善守,近年来在镇压暴民的小型战役中尤其活跃,是名门弟子中最为出挑的一位年轻军师。
而这个朱毅对原主的态度尤为冷漠,倒也不会刁难她,只是在看她的眼神中无时不刻透露着轻蔑与不屑,让每每都败给他的原主一直很是气恼。
毕竟这四人中,唯一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就是顾念她本人了。
朱毅丝毫不留情地一路盯着顾念,见她沉默地坐在了陆晔身边的长桌前,闷哼一声,就不再理睬她了。
这是什么臭脾气的小孩……
朱毅虽看似冷漠,心里却对少女的变化有些挂心:从前顾念不是最喜欢穿那些素袍子,打扮的似要与道士比穷吗?怎么上回输了自己后,竟学起梳妆打扮的方法来了。
纵使朱毅在那冷面之下想入非非,顾念对朱毅却没什么想法,乖乖在座位上等着先生来上课,然而半晌后,等来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男子。
秦墨之轻轻推门而入,在台下望见她时,似乎也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恢复了往常那张毫无破绽的面孔,冲她浅笑道:“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笑boy秦墨之
第五章
她身旁的陆晔倚靠着墙壁,随性地把腿伸在外头,皱眉道:“怎么是你?”
乖巧地坐在一边的叶丞举手问道:“我们先生呢?”
顾念感叹就算在古代,这学堂中也要有一个先生的乖宝宝,看他的样子,平日里多半是负责回答“谁还有问题吗”这种傻问题。
轻轻落下的门扉带走了闯入室内的朝阳,青丝在变幻的光影下微扬,将顾念的心思带远。秦墨之垂下眸子,礼貌地回道:“先生这几日有事,我只是替他来管教你们罢了。”
陆晔的态度颇为不客气:“一介文官竟然来管沙场之事,不觉得有些不合适吗?”
不管自己的笔墨纸砚,反倒长手一伸,要来管他们武将的事来了?陆晔对秦墨之是第一个不服气。
顾念在背后悄悄戳了戳陆晔,小声提醒他:“你注意些啊,别这么跟他说话。”
这个陆晔,怎么又对秦墨之态度这么差?人家官高位显,要是一个不高兴让他变成炮灰怎么办!
“你……”陆晔不可置信地瞧着她,但马上又撇开了视线,眼里写满了不愉快。
还闹起别扭来了?
顾念还想再去烦他,秦墨之却忽地出声,打断了她刚到嘴边的话。
“虽然我如今只是区区文官,但想必诸位也清楚,我本非金国人。在你们大金收拢我前,我是胡国的军师。”
“所以,秦公子是在自报家门,告诉我们你是个叛国贼?”
方才一直未开口的朱毅刚一说完,忽地睁开眼,凌冽的目光瞬时便与秦墨之对上,一番僵持,谁都不肯示弱地移开视线。
到刚才为止,顾念只见过秦墨之三次,却没有一次见他像现在这样严肃过。那双深不见底的清冷瞳孔中,似乎藏着不可名状的火苗。
“朱少爷可否讲讲,这乱世之下,何为叛?何为国?”
秦墨之语毕,朱毅皱着眉叹了声气,主动阖上了眼。
“……先生若是来教书的,便开始吧。”
秦墨之收回厉色,重新换上了那副完美无缺的面孔,道:“我和从前那位先生恐怕不太一样,是不会给你们布局出题的。”
乖宝宝叶丞又举手问道:“请问先生,那课上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顾念也猜不到眼前的这位新先生要做些什么,在她的记忆里,从前那位先生每回都会在课上布下各种战局,让他们四人两两配对,各占一边进行类似于纸上谈兵的演练。
而秦墨之这番话,难道是说他是有什么独特的教学方法不成?
秦墨之眉眼一弯,忽地改变了话题:“今年九月二十日,也就是不久前,安瀛向唐甄国起侵略战一事,秦某猜想诸位都已知道了吧?。”
顾念在脑海里回想片刻,马上便忆起了这件事。可安瀛是距离他们大金不算近的一个国度,就算征战与他们比邻的唐甄,也不会伤及他们的国土才对,为何秦墨之要来提这件事?
叶丞点头:“确有此事,先生是有何指教吗?”
秦墨之从门外唤来一个小童,将他所带来的一卷黄皮纸铺在了长桌上,几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张布局详细的军事地图。
“据今早发来的前线战报所言,安瀛军昨日已经与唐甄军发生了第一次冲突。”青丝随着男子的动作缓缓垂下,秦墨之纤长的手指点上了地图中央的一处山地位置,“平岚山的地势险要,是唐甄边境的一处要地,只要这些远道而来的安瀛军能成功翻越此山,便能直驱而入,攻进唐甄国境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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