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怒,伏尸百万,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康熙这几日天天陪着皇太子,便是朝堂政事都全放到一边,全心全意看护在儿子身边,恨不得替他把病得了。只偶尔累极了才会小睡一会儿,每每醒来,最先问的也必定是皇太子情况,可见康熙对皇太子的重视。
便是寻常人家,也少见有这么疼儿子的,何况在这至尊帝王之家。
心里这般想着,梁九功回话却是不慢,“太子已经喝了药,情况如旧。”
康熙重视皇太子病情,梁九功作为近侍太监,想要坐稳位置,保住脑袋和权势地位,自然要急皇帝之所急。知道康熙担忧皇太子病情,梁九功每隔一刻钟,必定会遣人去问负责皇太子病情的太医们,跟踪皇太子病情进展,做到了如指掌。
“如旧,如旧,每日都如旧,何时才能听到好转?”康熙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很是不满。
梁九功沉默不语,心知万岁爷并不是冲他发脾气,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到圣上的好。
康熙没再说什么,只站起身,快步往皇太子起居处行去。
如此连续多日,在乾清宫气氛一日压抑过一日,在太监宫女们当差难度不断增加的情况下,直至十二月初九,太医们才宣布皇太子终于度过了病危期,痊愈在即。
真是上天保佑!
康熙大喜,连日阴霾总算一扫而光,只要宝贝儿子好了,再苦再累也值得。又连命太医院需更加尽心尽力,争取让皇太子早日痊愈,免受病痛之苦。
而宫里上上下下,除了那些心怀鬼胎,恨不能将皇太子置之死地之人,所有人都由衷欢喜,皇太子终于好了,康熙的心情也终于好转,宫里气氛终于不那么压抑了。
经过一阵子调养,待太子彻底痊愈之后,康熙还特地祭扫了方泽、太庙、社稷等,并向全天下臣民宣示这一喜讯,普天同庆。
因为是大喜事,康熙又是祭这个祭那个,动静很大,所以便是小孩身如石悦瑟,依旧得知了皇太子痊愈消息。
石悦瑟心想,看吧,她就说会没事。
天家之事,不管大小,好坏与否,暂且与她无关,让她能松口气的是,她额娘也终于恢复正常,不似之前患得患失,担心这担心那了。
第6章 祖父
康熙二十年冬,云南大捷,全省荡平。清军进入云南省城,吴世璠自杀,历时八年的三藩之乱终被平定。
消息传来,整个北京城好似沸腾起来,全城欢呼,奔走相告,鞭炮声声,比年节时候还响亮。
诸王贝子,文臣武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满脸喜意,互相道贺,前往乾清宫行礼庆贺。
康熙更是大喜,心潮澎湃。叛乱已平,南方版图彻底被纳入大清统治范围,一种天下共主之心油然而生。取得如此大的功绩,自然要告知先人祖宗在天之灵,于是,康熙迫不及待前往孝陵,躬身祭告。
这一年,石悦瑟才四周岁,国家大事与她相关不大,倒是听闻,她那在外征战多年的祖父,终于要回来了。
伯爵府又热闹了起来,下人们忙进忙出,西鲁特氏也忙里忙外。公公要回来了,她是家里的长媳,伯爵府当家女主人,自要做好迎接准备。该采买的要早些吩咐,该修葺的不可马虎,该布置的不可遗漏等等。
正月前,石悦瑟总算见到了她那传说中的祖父。个子比她阿玛要高,身材壮硕,皮肤黝黑,人瞧着却很精神,看着便是个健康的老头。
进门后,先是请安问礼,后才是闲话家常。
石文炳在外任职,未能归家,西鲁特氏做人儿媳,不好与公公久待,只一问一答说了几句,又让华善看过石悦瑟这个未见过面的孙女儿后,便抱着石悦瑟告退回了院子。富达礼和庆德倒是留下与华善说话。
几日接触,石悦瑟直觉祖父心情似乎不太美妙,不似大胜归来该有的模样,难道是他这一路军打了败战?或是犯了错?这般想着,石悦瑟觉得最近她还是乖一点吧,可别撞到枪口上。
于是,姑娘院子里的嬷嬷丫鬟们发现,自家姑娘突然变得乖巧懂事,也不整日满院子撒欢乱跑了,除了请安用膳,就一直待屋里,虽然总是摆弄各种动作,但比往日可安静得多。
孙嬷嬷心里猜测,许是老太爷刚回来,姑娘不熟,有些怕生,想着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再说,姑娘也慢慢长大了,许多规矩要开始教导,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泼猴似的疯玩了。
果然,才过了年,西鲁特氏就给找了一位女先生和一个三十来岁的教养姑姑。
女先生专职负责教导她习字和各类知识。不求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要求能识文断字,有一定文化素养,能听能说能懂。
石悦瑟上辈子就出生富贵,爷爷奶奶又重视她的教育,琴棋书画不能说多能耐,有个好的底子却是肯定的。如今再学一遍,可当温习,也可当再次进修。唯有满语和蒙语,是新科目,需要她重头开始。
至于教养姑姑,听名便知,是负责教导她礼仪规矩的。
鉴于石悦瑟之前太过放飞自我,西鲁特氏对她的礼仪规矩,十分上心,不时的把教养姑姑叫去,仔细询问学习状况,累得教养姑姑越发严格,石悦瑟越发受罪。
幸好石悦瑟不是一般婴儿,前几年,她虽然玩得嗨了些,但也知道事情轻重。
石悦瑟心里清楚,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一辈子都得在这个时代生活。而想要活得好,就得完全融入这个时代,所以,石悦瑟学得很认真,并不懈怠。
至于特立独行,挑战世俗,石悦瑟翻个白眼,她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才没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瞎折腾。
自从府里多了一个女先生及一个教养姑姑,石悦瑟便忙得脚不沾地,连修习练体术的时间都没有了,只能夜里睡觉前练上一会儿,还不能让教养姑姑发现。真是太苦逼了!
除了学习,石悦瑟每日还要抽点时间,陪陪华善。
华善自从回京,也没见他去上朝,偶有会友赴宴,却也不多,家里倒也宴了几回,热闹了不长一段,就都消停了。
之后华善一直待家里闲着,闲得无聊,发现大孙子二孙子又都上官学,空闲不多,没空陪他,就只能逮了大孙女来陪他说话。
石悦瑟见此,更坚定了心里猜想,她祖父怕真是遇到事情了。
于是,石悦瑟装乖巧同时,有意无意,拐弯抹角,想套些话,只可惜都没得什么正经消息。倒是通过华善讲古,知晓了石家那辉煌的家族史,以及先祖牛人事迹。
又有,石家家大业大,家族子弟出息者众多,遍布地方任职,官居显位的不在少数。
的确是世代显贵家族呢!
还有自家虽姓石,却是根正苗红满人,有着另一个姓氏,满洲八大姓之一,瓜尔佳氏。她名为石悦瑟,亦可称为瓜尔佳悦瑟。
据华善不经意间透露,他打算再等上几年,谋划谋划,上请家族抬旗,归还满洲之事。
虽不知这事做不做得准,石悦瑟听闻后,却是松了口气。华善既然还能想着以后,想来就算遇到问题,应该也不会过于严重,遂放下心,不再提,只专心听玛法讲古,这有许多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华善乐为人师,见孙女儿喜欢听,讲得更起劲儿,祖孙二人感情突飞猛进,腻歪不已。
康熙二十一年三月,康熙下了道旨意,以真定总兵官石文炳、为杭州左翼副都统。
接完旨谢过恩之后,西鲁特氏便忙了起来,除了给石文炳收拾行装,安排人手,也要收拾她们母女俩的。只因夫妻分别多年,如今国情已安定,石文炳决定把妻子女儿一道带走。
至于家里的俩个小子,大的那个差不多该谋个差使了,而小的那个,还需多进几年学,两个都不宜跟他下江南,只能留守家中。
石悦瑟虽舍不得祖父和哥哥们,但下江南对她诱惑太大。来这有五个年头了,她却常年被困于伯爵府,没怎么出过门,西鲁特氏连走亲戚,也因着她年岁太小,甚少带她。
如今有个光明正大的好机会,她哪里能错过。再说,古代的杭州,她满心期待。
于是,对着可怜兮兮望着她哥哥们,再心软,也只能言语安慰,“大哥,二哥,到了杭州,我会给你们写信的,你们有想要的江南特产,也写信告诉我啊!我给你们买来。”
富达礼瞧着妹妹这小大人模样,很是好笑,伸手捏捏她小鼻子,出声打趣儿,“小小年纪,难为你能想到这些,不过,你有钱给买吗?”
“跟阿玛和额娘要呗~”语气理直气壮,灵魂几十岁的人跟父母讨零花钱,没半点不好意思。
又转头看向神情恹恹的庆德,“还有,二哥你别难过了,你好好读书,考个好成绩,再跟阿玛说去杭州看我们,阿玛说不定就准了呢。”
庆德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石悦瑟点头,神情笃定,心里却想管它是真是假,先忽悠了先。
于是,庆德相信了,不但相信,还决定付诸行动,要努力学他讨厌的文化课,考个好成绩,然后申请去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