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见他看书的时间不长,心中便也放心几分,他做的账目,哪怕是内行,想要找出这账上的毛病也得端着不少账目和资料,细细比对上几个时辰才行。
这陆宴不过随手翻了这么几下,原来是自己高估对方了。
“小陆爷,如何?”他松了口气,又问了一句。
“我倒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陆宴转过头看着他。
“九月初十,自张家镇进瓷石四千斤,合一万二千四百文。”他未看账本,却说的一字不差。
账房接道:“这张家镇的瓷石质量极好,自然是……”
陆宴却打断他:“张家镇去岁九月因山洪大水,毁了整个镇子,不知从何来的瓷石?”
“这……”这不过是他奉陈财之命在账本上做的假账,以此贪占陆家的家产,如今被陆宴拆穿,他如何能答得上来?
只是没想到小陆爷消息倒灵通的很,那张家镇洪水的事连他都未曾注意过。
“十月初八,青山沟进松木三千斤,合十万八千九百文。”陆宴又道:“青山沟的松木是整个慈州品质最低的,这价格?”
“我也不知,大概……大概是那进货的人没谈好吧……”账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十月十三,甲庄出窑成品三百件……”
“十一月初四,自吴家镇进瓷石一千斤……”
陆宴每说一句话,账房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只能扶着旁边的架子,颤颤巍巍道:“这,这……”
这小陆爷,是谁说他不学无束,对陆家生意好不上心!分明是把慈州的家家户户,并陆家所有分庄的窑洞产量,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还是把真正的账本拿出来吧。”陆宴轻笑一声,冷冷看着他。
账房抬头,正对上陆宴看过来的眼神,薄唇轻弯,挂着若有若无的冷淡笑意,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浓而密的睫毛也遮不住那眼底的寒光。
他打了个冷战,道:“这全都是陈管事是让我做的,小陆爷……您,您要是想看真的账本,我马上给您拿过来!”
又小心翼翼看了看陆宴的脸色,试探道:“只是这真的账上问题可不少……”
“无非就是陈财做的手脚,既然你只是依命行事,那这往后好好做账便是。”
侯杜知道陈财贪了陆家不少的钱,可如今只听陆宴说了几句,数额已经极其惊人,这还只是这几个月的数目!
便气道:“小陆爷,你可别被他给蒙骗了,这账要是没有他做手脚,那陈财如何能藏得这么深?您可不能轻易放了他!”
陆宴却不打算深究。
只敲打了账房几下。
唐念锦也对陆宴变了印象,他先前不争不抢,任谁都提不起兴趣,如今一动起手来,却是魄力十足,毫不手软。
既有釜底抽薪的魄力,又不会一味撤人清洗。
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陆宴一回来,便撤了这么多的人,又得罪了陈财。
若是真把人撤光,这庄子可真就彻底废了。
第19章 怒斥
陈财安插在这里的人不少,先前那个看门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撤便撤了,但像账房管事这般重要的人,若是一股脑的全都推了下去,庄上的生意也会出问题。
账房收的好处不多,比起陈财来说不值一提,如今给个教训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让他老老实实的干活。
比揪着清算更好。
“既然换了新管事,过几天还会在查一遍账目。你备好就是。”陆宴又道。
这账房经过今日的敲打,自然会老实不少,但不过也是暂时的,如今陆家当家不定,若真如传闻中那般换了主子,他此刻的殷勤到时候可就变成了别人的问罪借口。以这账房审时度势的性格,如今见风向不对,最多只是不再动手脚,想要他主动纠错,将以往的漏处揭出来,没人监管着是不可能的。
因此陆宴才会让新管事来监督他们,甲庄是最大的庄子,从这儿下手,杀鸡儆猴,其他庄子听到风向不对,再想做什么手脚也会收敛一些。
“以后都用原来的原料供应商,出来的次品全都直接销毁,”依照陆宴的意思,陆兴黎在世时是如何做的,现在也如那般行事。
“可是……”侯杜迟疑道:“若用原先的那些高价原料,成本必然上升,而我们与有几处店家订了契约,瓷器出手的价格是不能变的,这样算下来,陆家必然会亏损一大笔费用。”
“如今正在关键的时刻,再背上这样一大笔债务,恐怕……”
唐念锦却道:“陆宴说的对,陆家瓷器的名声已经被陈财毁的不轻,现如今想要保住生意,必须将瓷器的品质做到如往日一般,甚至更好。至于费用方面,你不必担心以前成本高,先前售价太高,是因为一次出窑的成品率极低。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姑娘的意思是——有办法提高出窑的成品率?”侯杜摇摇头,“这怎么可能?自打我进入这一行以来,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如何提高出窑的成品率,可哪怕我们操作的再精细,用的也全是有经验的老手,最好也不过三成的佳品可用。”
“即便是以次充好,将成品率提高到五六层,可这样不过也是本末倒置,要知道在我们改进之前成品率只有一二成,二老爷研究了几十年,这才提高到三成。”
唐念锦笑道:“我的方法很简单,只需将窑洞的构造改变一下即可。”
“现在的窑洞形状已经固定,想要换成其它类型的窑洞可是一件大工程。”侯杜带他们出了账房所在的屋子,朝外面走去。
三人要到了窑洞前,唐念锦才问他:“窑洞构造多样,为何北方用的大多都是这些圆窑?”
侯杜虽不知她问此话的含义,但也老老实实回答:“这圆窑从千年前一直沿用至今,容易控制升降温度,只是此过程太久,窑内的温度前后不一,容易烧出次品。”
唐念锦进去看了一转,见这窑洞由火膛与窑室合为一体,形似馒头。
她想着以前在资料上看到过的窑洞形状,用树枝在地上简单绘制了改造图。
“姑娘所画的窑洞形状……似乎与龙窑有点相似。”侯杜若有所思:“按照这种阶梯状的分隔法,的确能够使楼内温度快速升降,建造起来也很方便,只是不利于控制温度,更适合胎体较薄的青瓷。”
侯杜只看了几眼,就能认出这种窑洞的优缺点和来历,果然是个有能力的人。
“它的确是改自龙窑,”唐念锦笑道,“这种窑洞名为阶级窑,它不仅有龙窑和圆窑的共同优点,还能节约燃料,且更适合烧制白釉瓷器。”
“可这种窑洞形状,我们从未试过……若是出了岔子,想想再重新改回来可不太容易。”侯杜仍然有些迟疑。
“按她说的做便是。”陆宴直接下了吩咐。
少东家已经发话,侯杜也没什么可说的,且这小姑娘画的有门有道,看起来并非一个外行在信口胡说,若真能兼顾两种窑洞的优点,又省下大量燃料,那这里面的利润可太大了。
他便狠下心道:“行,那就试试,这几天我们先打一个窑洞,若效果真的好,其他窑洞便一并按这种形状改了。”
从甲庄回去,陆宴问她:“你竟然未曾接触过制瓷,如何知道这些?侯杜是庄上技艺最好的工匠,连他都没见过你这种窑形。”
“我还以为你对我盲目信任呢。万一我说错了,陆家岂不是要赔一大笔钱?”唐念锦反问。
“成与不成,总要试试看。”
唐念锦知道,陆宴能那么快决定采用她的建议,必然是他眼光独特,一眼就能看出这种形状窑洞的好处。这可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经过千百年前人智慧凝结而出的设计。
到了陆家,刘仁良还未走,他一心扑在总账上,哪怕是深夜也不灭灯。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一展身手,自然要尽快证明自家的能力,是以极其认真。
唐念锦则让陆宴教自己做瓶身绘画,慈州窑的装饰以化妆白瓷、黑釉瓷和低温彩釉瓷为主,化妆白瓷由来已久,技术最为成熟,黑釉瓷非得老手才有几率成功,而最后一个只是偶尔听闻,见者不多。
唐念锦学的最多的,便是化妆白瓷、白釉刻划花、珍珠地刻花、白地黑花这几样。
在纸上作画容易,在瓷器胚身的化妆土上作画却很困难,尤其是以前未曾接触过这等技艺,更要长时间的反复练习。
如今正好,在陆家练习绘画,足不出户,也撞不上唐家的人。
她聪慧机敏,记性又好,讲过一两次便能自己磨练去,而陈财自从离开陆家后,总是想着法子给陆宴找不自在,他私下让把大部分原料商退了,又散了搬工的工人,就是想要逼陆宴低头。
陆宴却不吃他这套,各个分庄仓库里的料子还算够用,也还未到交货的日子,哪怕是年节过后,工人都开工烧窑也要过段时间。
这陈财原本是想欺负陆宴年轻,未曾接触过生意,不懂行情,想来让他给切断了前后来往便会慌神。谁想自己在家空坐了几日都不见陆宴派人回来请他,才知这小子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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