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瑾顿了一顿,问他:“你既然有如此大才,为何选择治《诗经》?”
至少也选一个治《尚书》啊!
张文达面容肃穆:“臣以为,人生在世,思想最为重要,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罢了,张讲师,此次之事,朕不与你计较。然而你需得给朕记着,在其位谋其政,你既然是寄奴的讲师,就好好当好他的讲师,否则,你所谓的“师道”何存?”
-------------------------------------------------------
“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明璨穿着普通的锦衣,与温如瑾一同走在无量寺的竹林之中,两人漫步而行。
竹叶青翠,光阴斑驳中,夫妻二人携手同游,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你莫要担心,我心中有数。”
明璨摇了摇头,咬唇犹豫一会儿,道:“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我仍旧是忧心不已,通商便是城门大开,若那匈奴人怀有虎狼之心,我城中百姓当如何自保?”
“边关自有我朝虎狼之师数十万,且我已经制定为边关制定因地制宜的政策,以求在不耽误农事的前提下,成就我边关子民全民皆兵。且匈奴人此番战败,宛如公鸡一般,斗败之后,焉有胆量再来一遍?况且,便是匈奴王有胆量怀有狼子野心,然其子民何如?然其兵马何如?”
明璨讷讷不敢言,许久之后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是我妇人之见了,好在没有影响到夫君。”
温如瑾摸了摸她的手背,算作是轻轻地安抚,他牵起自己妻子的手,缓步走在这风景秀丽的地方:“璨璨,我将那张文达丢到边关去主持此事,你说首辅会不会找我拼命?”
明璨闻言忍不住笑了出声:“这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温如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明璨见状也赶紧转口。
“不过……古人有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张讲师若能获得实现自己报复的机会,便是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然得去的。”
“你说的在理。”
……
“公子,公子!小公子不见了!!”
见护卫匆匆跑来的时候,温如瑾难得惊讶地挑了挑眉。
什么情况,我家熊儿子不见了?
-------------------------------------------------------
悬崖边上的风,席卷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温如瑾就这样站在边边,皱着眉,努力地往下望着。
曾奇和一干护卫都快要给温如瑾这种不怕死的动作给吓得小心肝都要蹦出来了,曾奇只能默默地靠近,试图在皇上要是一不小心十足掉下去了,他也好歹能够拉到对方。
“皇后如今如何了?”
温如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曾奇道:“皇后娘娘如今在无量寺为香客们准备的厢房中安睡,御医已经瞧过了,说是怒急攻心,昏了过去,好好休息一番,醒后调理一段日子,并无大碍。”
“嗯,如此便好。”温如瑾颔首,默默退了两步。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温平基这小崽子掉下悬崖去了,他可不要也跟着掉下去。虽然这样很显得老父亲焦急自己儿子的心思,但是温如瑾表示大气运加深的温平基,完全不需要为这个熊崽子担心。
“皇上,御林军已经赶往悬崖下边了,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一草一木的……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您还是先回去等候消息,莫要这般忧心……皇后娘娘醒了,还得您安慰着呢。”
真是让人头大,侍卫忽然跑过来说大皇子不见了,结果温如瑾他们夫妇二人就被领着来到这悬崖边上,据说是大皇子掉下去了。明璨瞅着着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尖叫都没来得及,就直接昏了过去。
温如瑾无奈,及时给明璨封住几处大穴,让她好好休息一番。如今明璨已经被送到无量寺去了,温如瑾还和一大干属下们在这悬崖边上吹风。
……
温如瑾没有理会曾奇,反而回首去问跪在一边的那几个黑衣人,那几个一向让温如瑾很省心的暗卫:“你们给朕说说,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回禀皇上,大皇子殿下礼佛之后,便嫌弃属下们跟着使他厌烦,要求一人四处逛逛。属下们不敢违抗,便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大皇子身后,怎料路上偶遇一垂髫小童,小童欲要摘那悬崖边上的野花,脚底打滑摔下去了,大皇子情急之下疾步上前去拉,结果……”
温如瑾帮他把没说完的话说完:“结果寄奴跟着一块儿掉下去了是吧?”
暗卫羞愧地低头,手指微微颤抖:“距离太远,是属下无能,没能拉住大皇子殿下。”
眼看着他们就要拔剑自刎了,温如瑾及时出声制止:“朕让你们死了吗?”
“属下愧对陛下,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暗卫们这般道。
古人的执着是极为纯正的存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误,他们羞愧难当,想要自刎,在这种时代,便算作是“士”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了。
“好了,朕又不曾说你们什么,待我儿回来了,你们再在他面前自刎也不迟。”
温如瑾很是自信自家儿子不可能就这样死了,但是铁定得要吃一番苦头,呵……做事这般冲动欠考虑,熊孩子,活该吃点教训。
真正让温如瑾担心的,是那垂髫小童。
第95章 渣男四号(18)
“你的《诗经》学得如何了?”
身着这世界上最高贵的明黄色的男子, 面容平静地看着半卧在床上的小小少年郎。
温平基青白的脸, 僵硬了一下:“父皇,孩儿连《无衣》都未能参透。”
温如瑾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温平基垂眸, 视线不偏不倚,就是不往温如瑾的身上看,他的眼神, 落到自己的被褥上, 望着自己被褥上那斑驳的光影,小小的少年, 似乎还不会影藏自己的心思。
“寄奴,随你的讲师,到边关去吧。到了边关,你就知道何为《无衣》了。”
温如瑾此话一出, 那原本还有些病怏怏且不愿意开口说话的少年忽然就猛地回头。
“父皇!您是要赶孩儿走吗!?”
他的声音又急又怒,惊怒之下,甚至带着某些无法掩藏的恨意。这还是个孩子, 变声期都没有到,惊怒之下,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些女儿家的尖锐。
明明是很吓人的声响, 温如瑾却丝毫没有受到惊吓, 他认真地看着这孩子尚在病中的难堪的脸色。
“寄奴,你为何这般想?”
温平基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似乎已经在短时间内平复了自己的气恨:“孩儿不满弱冠之年, 又无封地,父皇却让孩儿道边关去,岂不是在赶孩儿走?”
男人沉重又无奈地叹息,久久回旋在这明明温暖无比,却又让温平基觉得彻骨森寒的屋内。
父亲有力的怀抱,似乎给了他无尽的勇气,却又让他觉得难堪以及……虚幻。
“寄奴,”温如瑾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为父是为了你好。”
他神色温柔,带着为人父者不经意之间的舔犊之情,修长温润的手指在温平基的脸颊上滑过,在那缺失的耳垂处也不曾停顿,一划而过,带着让人心安的温柔和安抚。
“父皇……”温平基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里面乱极了。
温如瑾抱着这孩子的手收紧了一些:“寄奴,你是为父的第一个孩子,你是为父的嫡长子。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你是不会理解的,那时候的你,小小的、软软的……为父抱着你,生怕一不小心,你就难受。为父怎么会厌弃你?”
那你为何当初要那般对我!!!
无声的呐喊与质问,都消失在温平基凌乱不堪的心中。
“待你带着军功归来,名誉加身,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你坐上为父如今的位置上。”温如瑾的眼神落到这孩子缺了一小块的耳垂上,“便是这个,也拦不住你。”
-------------------------------------------------------
“怎么样!?寄奴他如何了?”温如瑾还没踏进门槛呢,皇后明璨就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
温如瑾微微颔首,伸手拍了拍明璨的后背,安抚住对方:“已经说服寄奴了,三月之后,寄奴便随张文达一同前往边关。”
闻言,明璨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夫君!你这是……这是……”
温如瑾打断她:“明日朕会让礼部准备册封太子的诸多事宜。”
“这……”一切的变故来的太快了,明璨觉得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夫君从来都对自己没有二心,便是对他们唯一的孩子温平基也是好的不得了,已经比凡间的父亲都要好多了。明璨也知道寄奴迟早会被封为太子,但是明璨却没想过温如瑾会那么快做下决定,而且在册封太子不久之后,太子就要离开皇都前往边关,这……祖宗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温如瑾的眼中带了一些疲惫,他道:“璨璨,如今寄奴正是孤单的时候,这段日子你多去陪陪他,和他说说话。”
“夫君,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明璨已经努力地收住了自己的眼泪,“寄奴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假,可是他也是夫君的儿子啊,你怎么忍心让他离开皇都,他才那么小,他还不及弱冠之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