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的先生，大多数都是住在外头的，只有书院的院长是住在书院里头的。往常学生们下了课，先生们多半也是各自回家去的。
季长歌从家中出发，走了一刻，便到了书院门前。此时书院静悄悄的，门前有一个老汉看着，不是书院的学生，上课时一概是不能进去的。但下课后，只要在老汉那儿登记了，便能进去。
这算是书院比较人性化的地方，也省得家中有人来找的时候，却是被拦在了门口，耽误了时候。
季长歌依照规矩登记后，走进了书院里头。她来过两回书院，倒是晓得季长安会在哪儿。
正是傍晚时分，书院中难得地没了白天的喧闹，宁静中自有一番雅致。树荫层层遮盖下，还能听到鸟鸣声。
不过宁静很快被打破。
“哈哈哈，傻子，你又留下来温书呢？照我说你也别看了，赶紧滚回家去，别浪费了你那好妹妹的银子！”
“什么呀，咱们书院竟然收了个傻子，真是笑话！”
季长歌眯了眯眼，听出声音是从前头传来的。她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一看，两个高大的少年正将季长安围在中间，肆意嘲笑。
“这年头真是什么稀奇事儿都有，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不说，还送了傻子哥哥来书院读书！要我说，你那妹妹不会是做什么不干净的勾当的吧？要不怎么别家的生意，都没你家的火呢？”一个宽脸少年伸出手来，推了季长安一下。
季长安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他固执道：“闭嘴！我妹妹，不是那样的！”
“哎哟，还敢反驳我！你怎么不发病啊傻子？我听说你发病的时候，特别吓人！你发病啊，发病啊！”宽脸少年笑嘻嘻的，“你妹妹就是那样的，这话可不是我先说的，你妹妹可脏！”
“胡说！我妹妹……我妹妹才不是那样的……你胡说，你走开，走开！”季长安眼神有些迷离。
他抱紧了手中的书，嘴里却又开始不自觉地念叨起来了。但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咬紧了牙关，哼哼着蹲在地上。
宽脸少年旁边的大个子大笑道：“还真会发病！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只是个傻子罢了！亏得先生总在课堂上夸奖你，看来都是先生夸错了！就你这样的，还想着考取功名呢，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哈哈！”
两个少年放肆大笑，看着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季长安，只觉得心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季长安在读书上很是有天分，他们俩和季长安是同一个先生教的，那先生对季长安十分赞赏，曾多次在堂上夸奖季长安心性沉稳、不骄不躁。他们的学识是吊车尾的，和季长安这闷葫芦又没半句话说，因此平日里就看“高高在上”的季长安很是不顺眼！
不就是有天分，会读书么？谁还不会读书了！至于总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么？
可谁又能料到，这季长安虽然会读书，却是个撞坏了脑袋的傻子呢？
可见苍天有眼啊，好东西不会叫一个人给独占了！
“喂，傻子，你说你妹妹都和谁睡了？我给你银子，你把你妹妹叫来陪我成不？哈哈哈——”宽脸少年叉腰得意大笑。
“你想要我陪你什么？”季长歌声音冰冷。
☆、第284章不如傻子
宽脸少年猛地一回头，就看到季长歌正缓步走来。
她一张脸都阴沉沉的，双眸中满是冷厉与嫌恶，“身为学子，竟然在这儿造谣生事，你们可真是让我长见识啊！”
宽脸少年连忙低下头来，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怎么这么巧，往日季长安也很迟才回去，怎么偏偏今儿就遇上季长歌了！这季长歌可不是个简单角色，一看就不好欺负！
宽脸少年哼了一声，故意道：“我就说怎么了？你敢做，还不让人说了？要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凭什么就你的店也能得到前知县的赞赏？哼，我看你就是脏！”
季长歌恶狠狠地瞪着这少年，将蹲在地上的季长安拉起来，声音温和，“大哥快起来，我来了，你不要怕！”
宽脸少年“切”了一声，转头就要走。
“站住！我说让你走了吗？”季长歌出声道。
宽脸少年嗤笑道：“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切！”
季长歌眯眼，看那少年满脸自得，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反倒是和身边人大声嬉笑。她握了握拳头，伸出一条腿来，那少年一时没注意，绊到她的腿，整个人就朝着前头扑了过去。
大个子少年伸手去拉宽脸少年，结果没拉住，反倒也跟着朝地面扑去。
“哎哟！”
“哎哟！”
两声痛呼响起，宽脸少年和大个子少年像叠罗汉似的扑倒在地上。
宽脸少年大声呵斥：“你个死女人，想害死我是不是？”
季长歌牵着季长安的手，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身躯抖了抖，声音怯弱又无助，“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宽脸少年一把将砸到自己身上的大个子少年推开，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伸手就要打人。
季长歌尖叫一声，拽着季长安的手往旁边躲去，“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打我们嘤嘤嘤！我错了，我不该指责你欺负我大哥，不该伸出脚来让你不小心绊倒，求求你不要打我们啊——”
宽脸少年心里一阵疑惑，这臭丫头刚刚还一脸冷酷，怎么一转身就变了个人似的，似乎怕到不行一般。
但他还没想明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骆丰，你要干什么？！”
骆丰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收回来，“我，我没有……”
一个先生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瞪着骆丰道：“休想狡辩，我都看到了！”
骆丰这会儿才明白了，原来这季长歌竟然是故意在给自己设套！
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却不敢当着先生的面儿放狠话，只能低着头辩解道：“我真的没有。先生，是这个女子在污蔑我！圣人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是真的歹毒，她就是故意想要先生误会我！”
先生仍旧是不信他。这季长歌可是季长安的亲妹妹，季长安是个什么人，整个书院的先生们都再是了解不过，肯定是这骆丰瞧季长安不顺眼欺负人，被人家妹妹给逮着了，他偏偏还要连着人家妹妹一起欺负！
先生冷着一张脸，眼神如同那腊月的寒冰，“那你有没有欺负长安？”
又来了！
骆丰心里不平，叫季长安那就是“长安”，叫他们这些学问差的，就是连名带姓的一块儿叫，仿佛他们学问差，就不该被尊重似的！
他不高兴道：“我没有！”
就算欺负了又怎么样？他们还能找出证据来不成？这季长安显然是被他给吓到发病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至于这季长歌，没道理书院的先生，竟然要相信一个外人吧？
先生不悦皱眉，心知骆丰一定是在说谎。这骆丰在书院里就没学好，简直就是来混日子的。偏偏他混也就算了，自己不用功，还总是嫉妒别的同窗，心性极其恶劣！
季长安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也是他最为看重的一个学生，不单是天赋好，人也肯用功，比起骆丰来，那不知是差了多少！
先生问季长安：“长安，骆丰刚才可是欺负你了？”
骆丰瞥了季长安一眼，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一句话都说不全的人，还能告状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季长安在季长歌的安抚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咬着牙，口齿清晰地回答：“回先生的话，骆丰他……他刚才骂我和我妹妹了。”
那些污言秽语他是没法儿说出口的，季长歌却是没有这个顾忌，“先生，我见大哥久久没有回家，便到书院来找人。这才刚进来呢，就看到这两人将我大哥围起来，说我大哥是傻子，说我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挣了银子送我大哥来书院。”
她的声音清脆，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一般，打在了骆丰的脸上。
骆丰马上否认：“我没有啊，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这里是书院，可不是你一个外人能信口胡说的地方！”
然而他目光闪烁，到底是底气不大足。
季长歌不卑不亢，“我是个外人没错，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你们说我不干净，让我大哥去叫我陪你们。有的人仗着自己是读书人，就瞧不起人，却不知自己的为人比我一个小姑娘更是不如！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你们无凭无据就在这儿胡说八道，是不是想要我被人说道，逼死我才甘心？都说读书人应当‘修身养性’，我看你们这样的人，简直是玷污了书院的好名声！也亏得今日是我，要是换了别个姑娘，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气死？”
季长歌可不是个会怯场的，她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你们凭什么叫我大哥‘傻子’？他才不是傻子，他只是生病了。我大哥争气，从未因自己的病而有所抱怨，反倒是比别人更是勤奋用功。若我大哥是个傻子，你们岂不是比傻子更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