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朝廷上下但凡有点关系的一打听,哎哟,这七皇子可还真是不算得宠。
七皇子被封的地有点远,这五千人,在属地,而七皇子本人,暂住京城。
也就是说每年七皇子能拿到的粮食,大多是白养那些将士去了,他勉勉强强就能调动几个看守京城府邸的人。
京城府邸也不得比属地的府邸大,里头摆设一个个都需要细着来。
官员们从刚开始的兴味劲,到后来的同情劲,几乎可以说是转变极快。
一群人对七皇子为何被留京一事私下里也会谈及一二,大多是秉持着,希望这位仪亲王能够辅佐大皇子一二,反正他看着也不像是能上位的态度。
再者,封王一多,不是什么好事。
这仪亲王虚名头,可比实名头安全得多。
排到老七,能有这待遇算是好事。
上下都谈论,后宫里当然也谈论。
皇后那儿被几个后宫妃子拐外抹角问候了几回,后头干脆寻了个借口省了这群人的问候。要不是皇帝早前就和她通过气,她可还真会被那几个妃子给气到。
至于七皇子祁子澜本人,正在自己开始搭建修缮的府邸处浇花。
院子里假山才搬进来,石头小路才铺好,水还没有通。
好一些的花已被送过来了部分,府上园丁都还没安排。
不浇水,这花没几天就会死了。浇水,专门找个人来,还不如他自个浇。
“花要喝水,人要吃饭。”他喃喃自语,浇得很是认真,半点没在意袖口和衣脚已脏,“现在日落时分,正好喝水。一天一顿,比人好养。”
他脚上的鞋子已全是污泥,不过手上和脸上是半点没脏。
旁人做事就是做事,说话就是说话,祁子澜不同。
他的性子和他的样貌,总是让人结合不到一块儿,那有点意想不到。
碰到了人,他话还算少,可一轮到只有他一个人在了,他便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全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你是什么品种,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浇水一样。咕咚咕咚,好了,你喝完了。该下一个,一个个来,可不能插队。”
祁子澜说话带着点温吞,话再多也不烦人,更不会刺耳。
倒是让原本安静的花园里头,多了点闹腾。
“你也喝好了,倒是比先前那位能喝一点。今天喂水花的时辰,可比昨天会少上一些。习惯了就好。习惯可真是可怕的事情。”他仿佛后知后觉一样笑了一声,“我又多话了,也是习惯了。太安静,就觉得很害怕。”
旁边是一个人都没有的,什么话他都敢讲。
“安静的地方总让人觉得害怕。就像……高墙。”他垂着眼,话里带笑,最后两字没有说出声音,只说了个口型。
高墙是指代皇家监狱,进去了很难再出来,专门关的是皇室。
有的人宁愿死,也不乐意去这种地方。上一个要被送进的去,是他的皇叔。最后的下场,杀妻自刎,命绝于高墙外。
高高的墙围起来,挖出一个水渠拦着人。
住五六年,人心老,住几十年,出来不识人马牛。
很多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祁子澜浇了好一会儿,壶自然就空了。
旁边的池子没通水,他还要走一段路去取水。
如此枯燥乏味需要重复动作又辛苦的活,他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半点不嫌无聊。晃了晃水壶,他还好声好语和那些个绿植说着:“我去再弄点水来,你们都静等着不要急。”
人走了一段路,他还说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不对,心急是吃不了新鲜水。还好都不会说话,否则一个个催我的,我一急,来去路上摔了或者将水撒了,那可得不偿失。”
他这般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直到天暗沉下来。
很快就彻底入夜了。
祁子澜将水壶搁置在一旁,这才动了动身子,缓解了浇水的劳累。
“你们可要开出最好看的花,回头给我看,也给王妃看。她生得好看,你们一定会喜欢的。”祁子澜和声规劝着,“人啊,你们才看得最清楚,对着活人,她爱演,对着你们,她就不用演。”
现在这样想想,他还有点微妙了。
“是啊,对着你们,她才不用演。就和我一样。”
就这么稍作停顿,天彻底黑下了。
如此久,没有一个人来寻他。
七皇子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他轻笑一声,将脏了的袖口折起来,借着京城里不少家点起来的灯,慢悠悠出了门,晃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今夜无月光无星光,明日天怕是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戏精夫妇,按头结婚。
第8章
第二日,天果然不太好,忽然就阴沉沉的,看着就知道要下大雨了。
太医院里面收到吩咐的那御医,将该带上的东西都带上了,心里头还有点嘀咕:这陛下怎么就一时兴起,想起多年前退了的刑部尚书谭秩了呢?
谭秩的孙子谭阳要科举,莫不是看着很有希望早早拿了进士,所以提前先给点小恩小惠?
还是说别的什么呢?
身为御医,平日里除了看病,就爱在心里头揣摩这些有的没的。
当然,他们都不会说出口的,这是为医者的本分。
行医当官又做不了多大的官,那些个高官、皇家、宗族,一个个都能要他们的老命。
他顺了顺自己的胡子,一不小心粗糙的手勾掉了一根胡子,疼得他下意识捂住脸。
看了看周边没人注意他,这才松口气。
出诊挺麻烦的,很多东西带来带去不方便。
要是可以,他巴不得希望谭家看诊的直接来他这儿看了。可惜,他没这个胆说这话,毕竟命令是皇帝命令的。
御医出了门,寻了马车,将自己的箱子先往上放,再上了马车:“去谭宅,谭秩谭老爷家里头。”
马夫应声。
马车里头还有一人,弯腰来扶这御医:“大人不急,慢慢来。”
御医点点头。
他看了看这临时被塞给他的帮手,心里头嘀咕的事更多。
“你会点什么?”御医坐上了位,等马车动起来。
这帮手年纪很小,恭敬回了话:“会画画。”
御医:“……”
帮手补了一句:“还能帮着搬东西。”
御医:“……”
这都什么和什么?
摸不着头脑的御医到谭家的时候,谭老爷已得到了消息,让人在门口迎了人。
他见到御医进了厅堂,上前颇为感动:“陛下有心了,老臣这般岁数,远离朝堂五年有余,竟还是让他挂念上了。”
御医拱手:“陛下英明。谭老爷当初在刑部立下诸多功劳,陛下当然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您这年纪了,该注意的日常都要注意着,就连您偶尔提起家中那位身子骨不好的孙女,他也让臣这回来一并给看看。”
谭秩心里头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还是那感动的模样:“哎呀,都是些小事。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御医回想了一下:“只说了让臣给谭老爷以及您孙女看一看,没其他了。”
谭秩点头:“成,我让人去说一声。我这孙女平日身子是弱,现下也不知是睡是醒。”
御医明白。
谭秩吩咐了人下去,转头和御医多聊了两句。
御医就在场给谭秩望闻问切,看了看身子。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御医和谭秩都明白,有的是真老生常谈,该吃的东西必须要吃,不该吃的东西万万不可再碰。
主要是人有时候会想,反正活得够了,再忌口也不知道是多活几年的问题,还不如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于是老生常谈的事,大半都是做不到的。
御医又给谭秩写了个方子:“谭老爷身子算好的了,这方子也是调理为主,您晚上能多睡就多睡会儿,心里头别总挂念家里的事。现在有您儿子在呢。”
谭秩笑着应声:“对对。”
话是应了,实际上听不听是另外一码事。
下仆很快送了消息过来:“小姐听闻有御医前来,实在感动。此刻正在更衣起身。”
“不碍事,我们不急。”御医带来的小帮手这般说道。
原本还想说“躺在床上都能看”的御医,默默将自己的话吞了下去。
这画画的原来在这儿等着。
谭老爷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心里头稍微安稳了一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月儿有分寸就好。他朝着御医笑笑:“实在是劳烦了,喝两口茶,我那孙女必然就好了。”
御医默默点头。
再等了片刻,下仆才再来通禀,说是小姐已收拾好了,此刻能见御医了。众人这才从厅堂起身,浩浩荡荡一群人前往谭潇月的住处。
谭潇月平日里不能被惊着,当然和众人是分开住的。
她自个有一个屋,外间除了方氏罕见会来一趟,基本上没待过多少人。
灵云在门口候着,见了众人后乖乖行了礼:“小姐这会儿在外间坐在,奴婢给各位去烧个茶。”
谭秩摆手:“你就负责伺候好你家小姐。福荣,你给各位烧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