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澜垂眼看向布条。
谭潇月很会挑选颜色。
她这条裙子是深邃的宝蓝色,系带则是纯正的红色。
谭潇月似乎从少女的跳脱,变得越来越沉静了,更像是一个合格的锦衣卫。
那艳丽的新婚嫁娘,已完全能驾驭宝蓝了。
不,应该说谭潇月向来是俏皮的,也是沉静的。不过以往都是演出了一副谭家嫡孙女的样子,到了仪亲王府,就演出一副仪亲王妃的模样。
祁子澜学着刚才谭潇月的手势,双手撑开布条,从两边微微卷笼布条。
拉扯。
“嘭——”
他其实不需要学锦衣卫该会的东西,但他确实想学一些能自保的技巧:“你教我吧。”
谭潇月笑开:“王爷想学什么?”
祁子澜拿着布条想了想:“防御的技巧、能够最快打斗致死的技巧、点穴、轻功。锦衣卫还会用药,我还想试着简单认一些药。对了,锦衣卫会知道怎么治天花么?”
前面谭潇月都会,到后头听到天花,疑惑歪头:“怎么问天花?”
祁子澜将布条捆到谭潇月手上,轻巧打了一个可爱的活结:“我在这儿两年,太子是暴毙。我一直没查出死因。而三哥死于天花。我出去时,他已经在等死了。最后没能熬过来。”
太子暴毙?三王爷死于天花?!
寻常锦衣卫并不知道怎么治疗天花。
她和灵云都没碰到要治疗天花病者的事情,当然没研究过这个。
可谭潇月到底还算个穿过来的,身为一个普普通通念过书的人,她当然知道。
她看向自己手上的活结:“我不知道怎么治。但我知道怎么样可以预防天花。毕竟得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得了。”
祁子澜惊异睁大了眼:“预防?”
谭潇月点头:“是,种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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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祁子澜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 会得到一个意外之外的答案。
谭潇月竟然知道怎么预防天花。
他勾着谭潇月手上的活结, 将人往屋里头带,这回是彻彻底底避开了那些个哑仆。
“你和我说说,怎么预防?”
谭潇月手腕一转,轻松将祁子澜捆自己的布给挣脱了。
她回想以前听过的那些:“将患病的人痘痂磨碎成粉,然后吹到人鼻子里。这种方法可以让人感染上,但是病又不会重。还有就是用染病者的衣服,给寻常人穿了。算是得过了一回, 下回自然不会再得。”
祁子澜听着觉得心下不安:“可若是人没熬过去呢?”
谭潇月强调:“一定要量少,这是需要医者去试的。我只不过是提出预防方法。”
祁子澜皱起眉头:“我们在高墙里又没有试的方法。”
谭潇月伸出两根手指,抵在祁子澜眉心, 拉开:“灵云有。”
手指微暖。
祁子澜眉心被强行拉平,看起来怪好笑的。
谭潇月笑起来:“王爷进高墙,不应该早早想好如何与外头联系上的法子么?”
她可和灵云私下想了好些方法。
祁子澜看谭潇月笑:“我确实想好了如何与外头联系, 不过没想着那么早。外头本相信罗书兴能处理好, 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谭潇月:“若是外头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王爷又如何知道一切都顺着王爷的意思产生了变化?”
谭潇月自始至终都不认可祁子澜进高墙。
祁子澜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谭潇月这问题。
谭潇月的神情有点认真,离他很近。
就像是那天他们两个分离前, 锦衣卫闯进了仪亲王府,谭潇月牵起他的手那时一样认真。
祁子澜觉得自己好似刚喝下了太多的水, 那点水要从胸口溢出来了。
她给他拉开皱起眉心的动作太自然。
祁子澜往后退开一步:“有道理。我们先将住这儿的东西看一看,随后再说如何和外头联系。”
谭潇月疑惑看祁子澜离开。
这高墙里能说话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这人跑那么快干什么?
高墙的宫殿住的屋子陈设很简单。
床、书桌、衣柜,都有。
书桌没有书, 衣柜里暂时也就几套衣物,都是刚置办过来,检查无误的。
祁子澜先一步回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
他低声快语:“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得分开那点日子之后再聚,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屋子里桌子是圆桌,祁子澜绕着圆桌又走了好几圈。
他想不明白。
重生后,谭潇月是他的执念。
成婚后几乎每日都能见着,他每天就和谭潇月“斗来斗去”。他不会管她私底下做的事,她也知道他平日私底下有做别的事。
日日相处,养猪、和小王八说话,到今年还养起了大象,两人还要为了这两年的高墙生活做各种小动作。
日子过得充实又飞快。
仪亲王府出门被分开带走那日,他心里头就觉得沉甸甸的。
等今日再见,她既少了原先在府中的做戏姿态,又像是和他亲昵了不少。
祁子澜脚步顿住,问了他自己一回:“杜丽娘?”
莫非兜兜转转,他真是……对她有执念,而这执念慢慢变化,成了别样的情感?
比如,爱。
祁子澜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后退了一步。
他是对谭潇月说过喜欢的,不过这个喜欢更偏向于,他喜欢自家那只小王八,喜欢谭潇月给他买的四两,喜欢院子里那些花草。
顶多,谭潇月在这些个喜欢中,排在最上面。
祁子澜还记得自己数月前对罗书兴轻描淡写说着自己对人的执念,说着自己算不上男女之间的喜欢。
现在?
祁子澜惊愕。
祁子澜的惊愕并没有影响到谭潇月。
这会儿的谭潇月,她跟着祁子澜往外头走,没有走同一个方向,但也依然将整个高墙给兜悠了一遍。
一个无人说话的地方,感觉很安静,很冷清。
或许皇宫中的冷宫,不比这儿好上多少。
听说妃子们在冷宫中的生活,单调枯燥,吃穿虽有但总是缺斤少两。宫女和太监时常能欺负到头上去,天冷没有煤,天热没有冰,生了病也要再三去恳求才能得到一个不起眼的太医来看两眼,还不一定有足够的药。
花草在这儿是没有多少的,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入了高墙,仪亲王府院子里的那些花草将由谁来负责浇灌。
谭潇月采了一把野花,觉得自己还真是格外会找乐趣。
祁子澜在这里无所事事过两年,直接变态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相处的。
如今她在这儿和他有所事事两年,应该不至于变态。
野花黄色紫色都有,小巧且毫无美感。
谭潇月又取了两把草,干脆揉在一起弄成了一个花环给自己戴上。
她又采了不少,再做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花环,这才开始往回走。
那群哑仆虽然看不见听不见,但还要盯紧着他们。
谭潇月纯当他们不存在,自己做自己的事。
这一段时间来,谭潇月每逢空闲都会想,自己今后要往哪里走,要做什么事。
她梦想中的日子,是当一个光明正大的锦衣卫,赚点钱,下个馆子吃饭,家里头养一两只宠物,和灵云做个邻居。
灵云就可以开个小巧的医馆,在里头卖卖药,给别人诊断诊断。
或许她们两个还会有别的好友,一起喝酒抱怨宫里头最近日子不好过。
到了休沐日,去训象坊看两眼大象,强制认领一只大象是自己的,随后弄得一身泥,回家洗澡换衣服。
谁知道当了仪亲王妃,还摊上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仪亲王。
她往屋里头走,见主卧关着,上前敲了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
门很快打开。
谭潇月将花环直接套在了祁子澜脑袋上:“送给你。”
祁子澜看着谭潇月脑袋上的花环,再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脑袋:“花环?”
谭潇月应声:“嗯,即便是在高墙里,也该注重一下自己的容貌才是。”
祁子澜半响才回了一声:“你说得对。”
他让开身子,让谭潇月进门:“你进来,我们说说怎么和外头联系,我和你说我做了什么安排,你也与我说说。都到了高墙,该是互相坦诚的时候了。”
谭潇月进门,两人暂且隔离开了外头所有哑仆的视线。
高墙的生活远比祁子澜和谭潇月想的充实。
原本在外,两人会有无数的琐事要去处理,而在高墙里,他们只需要学习、理清自己接下去要做事情的思路便可。
日子过得有点苦,但也不算苦过了头。
谭潇月还用开脸的方式,用两根线给祁子澜剃胡子,疼的祁子澜时常逃跑。
三月一到,谭潇月将自己要送给灵云的消息送了出去,灵云也将谭潇月要的消息送了进来。
高墙外的一切,正如这两人所料,一切都变幻莫测,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