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心里头都暗自思量。
比起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仪亲王府这里倒像是和和美美新婚状态,高高兴兴准备筹备起这在亲王府的第一年。
需要采买的东西一一布置了下去,谭潇月警惕又认真完成着府上每一件事,生怕一不小心着了上头的道。
仪亲王祁子澜当然是过得好似岁月静好,笑眯眯这一天就悄悄和谭潇月说:“我请了一个戏班子,这个月有空来我们府上唱戏!”
谭潇月听到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困惑看向祁子澜:“戏班子?”
祁子澜高兴点头:“谭老爷不是爱听昆曲。我请了一个戏班子,正好是唱昆曲的。这班子算是徽州那儿极有名气的,沿河唱一曲,说是日入斗金都不为过。”
从徽州到京城,一个戏班子恐怕要花费不少钱。
谭潇月想了想近来府上的开支,更困惑了:“你哪来的钱将戏班子从徽州请到了京城?”
竟有如此大额的私房钱!
祁子澜半天没听出谭潇月话里的意思:“这戏班子本来就要上京。说是要给宫里头唱几曲,才请了人,倒是也没细透露是在哪个场唱。我也是偷听听来的,就趁着这会儿花了点小钱,让他们先来我们府上唱一出。”
这请戏班子唱戏的钱,比起请戏班子上京唱戏的钱,那就少多了。
谭潇月点头:“所以,你哪里来的钱?朱管事近来的账本都有给我看。”
祁子澜:“……”
谭潇月面上露出笑意:“王爷有什么私账,还不曾跟我说的么?”
真有私账的祁子澜微转开了视线:“你不该是先高兴可以听曲了么?”
谭潇月上回说谭老爷爱听昆曲,可还真没说她自个爱听……
嗯?
她有说过么?好像确实没有。
谭潇月一时间有点迷糊了。她有的话极为顺便就说出了口,由于无足轻重,反而容易给自己挖坑。近来事情又多,很多小事都要上心,她还真记不得了。
“近来有什么喜庆的日子?”谭潇月又细想了一下,觉得宫里头能请人唱戏,大概率是为了新年。
两人的生日都在上半年过了,端午中秋重阳也都过了,成婚又尚未满一年。
这新年之前还有什么喜庆日子?
祁子澜手背到了身后:“这没喜庆的日子,难道就不能请戏班子了?”
他微抬了下巴,话里还有点不高兴。
谭潇月见他这样做了事来邀功,没邀到就闹小脾气的模样,顿时笑起来:“当然可以,我很高兴。那戏班子擅唱的是什么本子?我可要先问问,以防我半点不懂,回头看着云里雾里的。”
“《牡丹亭》。”祁子澜这才接着话聊了下去,“我来与你细说。”
这细说归细说,私房钱的账,谭潇月还是悄记在心里头,准备回头再和祁子澜算一算。
祁子澜开了一个头:“这《牡丹亭》,讲的是人鬼情未了,人死又复生。我初回听这,只觉这不愧是话本,唱给那些个后宅后院的女子听再好不过。后来却越想越妙,越想越觉得有趣。”
谭潇月听着人鬼情未了,心头就是一惊,听到人死又复生,惊了两惊。
《牡丹亭》说的是一个女子梦中与一书生相爱,醒来发现是梦,然后悲痛欲绝,死了。死后她“做鬼也没放过”那书生,和书生来了一场人鬼之恋,恋着恋着,人就又活过来了。
祁子澜讲得意犹未尽,最终还给了个总结:“爱,能让人跨越生死。”
谭潇月没想到祁子澜身为一个王爷,还这般相信“爱”之一字,钦佩点头:“王爷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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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牡丹亭》到底只是一个寻常的昆曲而已。
事实上谭潇月能跨越生死的原因应该是她也说不出的知识, 那是解释不清的、或许万年后才能有解释的东西。
她没有因为“爱”穿越。
祁子澜一时间没听出谭潇月这话是肯定还是反讽, 看向谭潇月的眼神有点微妙。
谭潇月端正态度,摆正姿态:“爱是很玄妙的事,而这世上必然会存在。不然也不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等诗词出现。”
祁子澜点了脑袋,同意了这话。
然后两人同时又在琢磨:这玩意确实是必然存在的,能不能碰到,那就是另说了。
这一个琢磨,就琢磨到了戏班子到仪亲王府来。
谭潇月是第一回 见正正经经进家门的戏班子, 眼里都写着好奇。
她往日当锦衣卫执行任务,都要尽可能避开人群。以至于这种近距离接触戏班子的机会少到可怜。
这来自徽州的戏班子,人是不少的, 行头更是多。
谭潇月好奇归好奇,盯得也是紧得很。
虽说不该日日防贼,但如今这情况, 也就只能她多操劳一些上点心, 防一下“贼人”。
这戏班子的班主是个老江湖,说话一股子江湖气息,最是能察言观色。他见谭潇月好奇, 就让班子里的女子去与谭潇月聊聊,说点关于昆曲的趣事。
戏曲是很有意思的, 戏班子里大多数的孩子都是下九流出身,自小苦惯了,对着贵人都要露出一副笑脸。
偶尔有木一点的,那也难登上台面, 要是没过人的天赋,班主也不会往前头推。
谭潇月听着也就听着。
那女角见谭潇月听着认真,还笑着询问她可要听两句。
谭潇月想着祁子澜似乎很喜欢《牡丹亭》:“不如就唱两句牡丹亭。这戏有几出?”
女角回了她:“原剧本是有五十五出,要是一出出演,要分好些天才能唱完。娘娘要是想在一日内听完,我们就唱四出精简了的。”
这可真是对准了贵人,可长可短,可直接唱个过年场,也能直接走个日场。
谭潇月微微点头:“看来很有趣。”
女角笑着应声:“可不是嘛。我这就给娘娘唱两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唱着情情爱爱的,谭潇月觉得声音好听,听着也没多大共情心。
女角见谭潇月兴趣算不上大,又换了一段。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醒醒楚楚无人怨。”
谭潇月见人唱得入戏,在旁边拍了两掌:“唱得好听。”
女角见谭潇月没多大脾气,安心了不少,脸上堆笑给谭潇月解释:“刚才那句,说的是这人的喜欢,是没有办法如花草那样随意的,要是这生死随了人心愿,恐怕也不会再去怨念他人了。”
谭潇月笑起来:“这想法倒是还真敢想。”
女角眨眼:“在戏本里有什么能不敢想?”
这胆子是真的大。
谭潇月笑意加深:“成了,我也不好总在这儿扰着人。明日王爷休息,就唱个一日的《牡丹亭》。”
旁边在忙碌也在听着的班主,这会儿才应了谭潇月的话:“娘娘辛苦。娘娘早些歇息,万不要因为我等人而累了身子。”
谭潇月点头,带着灵云和雀生离开。
余下的事情,朱管事会另行处理。
晚上祁子澜回来时,踏进府中,看到府上猛然增添的人气,还颇有点不习惯。
他迈向里头的脚步迟疑片刻,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结果等碰到了人,就见那人立刻跪下行了大礼。
祁子澜摆手:“在府上不用行那么大礼。”
那人赶忙起身:“谢过王爷。”
这人长得有点柔,看着不像是演生角的。
祁子澜也没问什么,扫了一眼直接点头就走。
余下原地那人唇角轻勾,立刻回了自家戏班子。
先前那和谭潇月聊过天的女角,见人这会儿回来,早变幻了神情,此刻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哟,这不是傅树么?怎么?今个娘娘对你没兴趣,你就出去兜一兜,看能不能碰上王爷?”
傅树好声好语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刚才出去找管事问了两句话。”
女角听着就不舒坦:“那你让班主去问啊。就你能耐!我看你不仅是想要挤掉我的位置,还想要当班主了吧!”
傅树不作声了。
旁边有人开口劝了两声:“得了。也就傅树脾气软,任由你说到。杜丽娘平日不都是你在唱么?要不是有的人家不爱女角,硬要男角上去,傅树也不会去唱杜丽娘。”
女角当即就火了:“他不唱杜丽娘能唱什么?他这声音天生就只能唱旦角。不阴不阳!”
“他都没唱过,你怎么知道他行不行?”旁边有人挤眉弄眼。
顿时群人狂笑。
旦角平日里都是女子演的,像杜丽娘就是花旦才会唱的。男子去唱就是反串。
有的贵人就喜欢看女子唱男子戏,男子唱女子戏。有的贵人则觉得女子该守规矩一些,就只让男的上台。有的又觉得后院里请来唱,还是全女子比较妥,就只让女的上台。
反正怎么折腾的都有。
傅树就是男子里头专门唱旦角的反串。
他一样是打小就开始练的,天赋又好,所以但凡给了他机会,他都是唱杜丽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