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潇月点头。
祁子澜真去看书的脚步,不知道为何比平时缓慢了一点。
谭潇月注意到这点,歪了一下头,略带思索。
她等祁子澜走远,这才起了身:“雀生,替我去看看水烧得如何,今日想要泡一会儿,最好能放点花瓣。”
雀生应了声。
“灵云,王爷说稍作休息再去沐浴,你便陪我走一走。”
灵云也应了声。
谭潇月走到门口,推开了门:“我们就不打扰王爷看书了,随意走走便是。”
两人都应下。
雀生被支开,还兴高采烈想着:今天娘娘兴致好,王爷和娘娘关系也变更好,今后有了小世子就更好。在亲王府真叫人高兴。
谭潇月带着灵云朝着戏班子暂住的地方靠近了一点。
灵云心思灵敏:“这戏班子有问题?”
谭潇月停了步,确认周边没人,这才看向灵云:“灵云,京城路很难走。”
灵云没能明白为什么谭潇月忽然说这个,怔了一下:“娘娘?”
谭潇月很是认真:“我敢将命交托给灵云,灵云敢将命交托给我么?”
灵云更加迷糊,可也知道近来谭潇月心里头藏的事,恐怕并不简单。
她重重点头:“敢。”
“上面想将小王爷和我送入高墙。”谭潇月看着灵云,“我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如何……想来要做的事也极不易。”
灵云震惊。
“要送小王爷入高墙,首先要有个十足的理由,且大逆不道。这王府上上下下,人太少了。谁要是做什么事出格了,极为明显。可这戏班子不同。”谭潇月视线看向戏班子的方向。
灵云想起王爷所说:“戏班子很可能过年时节要在宫里头唱戏!”
谭潇月点头:“是。若是被人发现戏班子里出了岔子,又被人发现戏班子与仪亲王府有过来往。一搜查,谁特意落个东西在王府中,那怎么都说不清。”
能关入高墙的岔子,王府上下的仆人,怕是多遣散或者被送入别家。
灵云自认为能逃出来,可万一锦衣卫将她当成弃子……
谭潇月:“那唱女角的杜丽娘是个没脑子的,而唱男角的杜丽娘,有点问题。”
灵云在下人中当然消息灵通:“那人叫傅树,唱得很好,人是孤儿,被老班主养大,后来跟着这新班主混的。”
一听孤儿,谭潇月就笑了:“那岂不是和我们有点像了。”
孤儿可真是最好操作的。
灵云意会:“是。”
也算是赶巧,谭潇月和灵云两人敏锐听到了脚步声响动,想也没想就往偏僻地挪了位,潜藏在了一个镂空门的后头。这儿正有个石墙挡住了视线,不走近低头看根本看不到人。
“傅树!你给我站住。”那女角杜丽娘喊着。
那傅树的脚步声真停下了,回望她:“可有什么事情?”
女角咬牙:“你明明今个可以随便唱唱,为什么非要唱成这样!”
傅树轻笑:“我为何要随便唱唱?既然都到了贵人前头,哪里还有随便唱唱这一道理。人家花大钱请了我们整个戏班子,就只能得个随便唱唱么?”
女角怒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傅树微讶异,“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想问我为何抢你风头了?不抢风头,我何来赏钱?难道我还要与钱过不去。”
这地方没有别人,傅树反而伶牙俐齿起来。
谭潇月双手撑着脸听着。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事告诉班主!这回要是能进宫,你绝对进不去!”女角肝火盛得很。
傅树听了这话,说话的口吻顿时冷了一些:“我有什么事情?”
女角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你自己藏得好?你祖上确实是徽州人,在京城为官。本来年岁到了,回到徽州做个乡绅就可以,结果好死不死惹了贵人怒,举家就剩你一人。”
谭潇月挑眉。
傅树却是说:“没想到你还是聪明的。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去与班主说呀。大不了这宫里头,我就不去了。你当谁都喜欢听我这等男儿唱女子?”
女角没想到傅树说不去就不去,相当愤恨:“你以为我不敢说?”
傅树嗤笑:“你要是敢说,早就去了。何必等到现下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女角被傅树激得不行,直接跑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和班主说!”
傅树就那么看着人跑远,随后默不作声,半天后才发出一阵叹息。
躲在那儿的谭潇月和灵云互相对视一眼:这傅树是故意的,他不想进宫。
又过了一会儿,傅树也准备走了。
“傅树。”罗书兴的声音。
谭潇月屏息,给灵云做了个手势。
罗书兴的功夫很高,警惕心也很强。她们两个绝不能露出任何的马脚。
灵云眨了一下眼,同样屏住呼吸。
“东西都给上去了?”傅树这么问了一句。
“嗯。”罗书兴应了一声,“王爷让你别太冒头,京城里不比徽州,你眉眼太像你父亲了。”
傅树冷笑一声:“大不了就是一颗脑袋的事。”
罗书兴:“傅树。”
他这一声带着点警告。
傅树沉默片刻:“我知道了。替我谢过王爷。王爷现在和娘娘过得很好。今后只会更加危险,王爷那话该对他自己说才是。”
罗书兴:“嗯。”
傅树不想多说:“走了。”
罗书兴看着人走远,这才跟着离开。
谭潇月一脸问号:傅树知道她?
第43章
傅树和罗书兴是熟识。
傅树是祁子澜的人。
可以说至少是亲信, 否则祁子澜不会将她告诉傅树。
谭潇月和灵云确认外头没人后, 才寻了机会往回折返。
两个人没什么机会交流,拿了换洗的衣物,一直到去洗澡,谭潇月让灵云进来负责搓背,这才得以和她多说两句。
灵云是一晚上获得的消息太多,一时间有点失语。她迟钝给谭潇月搓背,面上还满是震惊。
谭潇月的惊异程度并没有比灵云少上多少。
她在谭家多年, 可以确定就连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谭老爷,都没这个小王爷敢弄事。
水温此刻正好,雾气弥漫, 看不真切人的神情。
谭潇月若有所思,泡在水中细细分析了一下:“这人该是祁子澜的下属或者朋友。傅不是真姓。满门抄斩的实在不多,遗留下一个孩子更少。”
律法上对于孩子格外容忍。一般孩子七岁以下便会被留一条命。
虽然不少皇家人为了斩草除根, 根本不会让着孩子存活。
最大可能是满门抄斩的时候, 这幼小的孩子在现场并没被找到。又因七岁以下,朝廷没有什么理由特意去寻人,即便派了人暗中再寻, 没寻到后就暂且放弃了。
谭潇月看向灵云:“不如去查一下。”
灵云点头:“这事我去。”
云里雾里最容易做错事。
谭潇月叮嘱灵云:“你切记,人难分是非好坏。事情要从利弊去分析, 人也一样。重要的是,自己的命才是放在最前头的。”
她们现在无法判断王爷是好是坏,到底想要做什么。
唯一能够做的事,就是在多方博弈中, 保全自己。
灵云明白:“嗯。”
谭潇月沉入水中,含糊吐了水:“也是个棋手。”
原来祁子澜,早就偷偷从棋子,变成了一个执棋手。
这场复杂的博弈,真不知道鹿死谁手。
洗了个干净,谭潇月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去睡觉。
可走到一半,她变了方向,朝着祁子澜自己的屋子走去。
祁子澜就连小王八都养到她屋子里来了。他的屋子,谭潇月是除了在朱管事陪同下添置点东西,鲜少会踏足的。
屋子外头看,里头油灯已点亮。
人隐隐有说话声,在外头不是听得很清楚。应该是在背书。
他学得很认真。
谭潇月走近了屋子,听着里头声音戛然而止,敲了敲门:“王爷。”
门很快就开了,祁子澜亲自开的门,让谭潇月进门:“怎么先到我这儿来了一趟?晚间很凉了,指不定何日就下了雪。”
这下雪还没到日子吧。
谭潇月失笑。
她扫了一眼屋子的书桌,桌上摆了好些书,还摊开了纸笔:“洗完澡倒也没那么困了,这就想来看两眼王爷。我是不是打扰到王爷了?”
祁子澜摇头:“没有。你要是不嫌我闹,就在一旁坐着。我给你拿两本书?”
谭潇月点头。
祁子澜随意去架子上取了两本杂记交给谭潇月。
谭潇月并不是来看书的。
她是对祁子澜有疑惑。
灵云在门口守着,谭潇月进了屋子。
她取了书,窝在一旁的椅子上,借着书看这个屋子,看这个人。
房间里已烧起了煤炭,窗户开了一道口子,里头暖洋洋的。
祁子澜偶尔注意到她的视线,对上她的双眼,又收回继续背自己的书。
过了一会儿,祁子澜自己也受不住老被看着,端起椅子坐到谭潇月身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