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佑琛凤眼垂下:“好。”
——
林舒婉跨进了绣坊大院,便径直步入绣坊大堂。
一进大堂,她许多不认识的绣娘坐在绣架前,她们都在做绣活。
林舒婉一眼看过去,她们都在绣同样的花样,一朵牡丹花。
“郝婆婆,”林舒婉走到郝婆婆旁边,“这些都是想来我们绣坊当绣娘的吗?”
“可不就是啊,”郝婆婆道,“林小娘子,我们招人的布告一贴出去,就有人看到了,很快就传出去了。您写的那些细节,是大家没听说过的,也是别家都没有的。京城里不少绣娘听说了之后,都觉得好,就赶过来试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开的条件好,绣娘们自然都会想来,”林舒婉道。
“是啊,我们绣坊有御赐招牌,也算是有些名声,再加上开的条件好,绣娘们自然想过来,”郝婆婆凑近林舒婉,压低了声音,“这里还有几个是锦月绣坊过来的。锦月绣坊啊,京城最大的绣坊,绣工是出了名的好,连宫里的娘娘们都会在锦月绣坊定衣裳呢。”
“她们怎么都在绣牡丹花?”林舒婉问道。
“因为呀,想到我们绣坊里来当绣娘的娘子太多了,我们绣坊招不了那么多人,所以董大娘让她们一人绣一朵牡丹,都是一样的绣样子,谁绣得好,就要了谁。”郝婆婆解释道,“牡丹花形繁复,色泽浓艳,是最考验绣工的。”
“是这样啊,”林舒婉不懂绣花,对于绣花连门槛都摸到,听了郝婆婆的话,她才知,原来董大娘用最难绣的牡丹花考教绣娘,用以挑选绣娘。
她朝那些绣娘手里看,针线仿若有了灵魂,上下飞梭极为灵巧,朵朵牡丹在她们手里缓缓现出艳丽姿容。
正红,深红,浅红,绯红,交替渐变,艳丽而有光泽,针脚细密而整齐。
手真是巧。
林舒婉对古代女红赞叹不已。
——
冬日暖阳从东方升起,又是新的一日。
薛佑琛下了朝,坐着马车,又去了织云巷。她没有再嫁的打算,总比已有再嫁之人好。现在没有,说不准哪天便会有。
马车在织云巷缓缓行驶。
平时这个时候,织云巷应是十分幽静的,然而此刻,薛佑琛却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仔细听辨,声音竟来自林舒婉的小院门口。
“戚妈妈,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小蹄子,怎么说话的,我可是奉了夫人之命,来看你们的。”
“不稀罕。”
小院中,画眉睁大圆眼,瞪着戚妈妈。
戚妈妈嚷起来:“不稀罕?我还不稀罕来。脾气倒挺大,还当你主子是林相府的大小姐呢?还当你是林相府的大丫鬟呢?呸。”
她从袖袋里取出几锭银子:“三两银子,夫人说了,你们被休出来的时候是秋天,现在是冬天,怕你们饿死冻死。你们死了也就死了,别死了还连累相府被人说道。银子,拿去吧。”
“你!”画眉气得语噎。
“戚妈妈啊,”林舒婉走过来,拿起戚妈妈手中的银锭,“这是给我的?”
“是啊,还是大小姐识抬举,”戚妈妈抽脸冷笑。
“我记得我上次跟戚妈妈说过,让老爷夫人记住他们说的话,我不是林相府的大小姐,也不是林相的女儿。”
林舒婉单手猛的发力,把几锭银子往戚妈妈身上砸过去。
“哎哟,”戚妈妈吃痛,往后退了一步。
林舒婉冷声道:“现在还是那句话,我现在已不是林相府的大小姐,也不是林相的女儿。”
第35章 第35章
“这……”戚妈妈噎住,捂着自己发痛的肩膀,她自诩能言善道,现在竟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戚妈妈,”林舒婉沉着声音缓缓道,“拿起银子,离开这里,日后也莫要让我静看到你。”
戚妈妈见林舒婉定立在院子中央,眉眼精致,泰然自若,那股子沉稳大气,透着上位者的威严,仿佛让她看到了当年秀宜郡主的影子。
她咬了下牙根:“好,好,你们不识抬举,我回去告诉老爷夫人。”
“恩,”林舒婉颔首,“好好的,把我刚才的话,告诉老爷夫人。”
戚妈妈跺着脚,她想不出应对的话,对着林舒婉也心生怯意。奴仆做惯了,看到主子的气势,自然而然便心生怯意,何况眼前的林舒婉和当年的秀宜郡主这般相像。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气呼呼的走了。
“小姐,这婆子欺人太甚,真是气死婢子,”画眉朝戚妈妈啐了口唾沫。
林舒婉笑了笑:“以后不用再受她的气了。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生气的模样可不好看。”
“小姐说的是,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画眉道。
“时辰差不多了,”林舒婉道,“我也该出门了。”
林舒婉和画眉道了别,转身走出院门。
她脚步一顿。
薛佑琛正站在院门的对面,望着她。
转瞬之际,薛佑琛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林厢府大小姐?”他问。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林舒婉淡淡道,“侯爷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老周又有飞鸽传信来。”
“侯爷,其实我也不需要那么及时的消息,”林舒婉道。
“左右我已来了,边走边说?”薛佑琛低头望着林舒婉的眼睛,仿佛想用目光探进她的灵魂。
“好,”林舒婉点头。
两人脚步一致,踏上织云巷的石板路,寂静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老周说,今天将士们更熟练也更快,”薛佑琛道,“第一批制出来的羊毛衫,已经送达战场。”
织云绣坊很近,两人说着便走绣坊门口。
“侯爷,到了,”林舒婉道。
“恩,”薛佑琛低沉应了一声,目送林舒婉,看她推开院门,走进绣坊,再关上院门。
女人的身影被双福面木门隔离,他的视线盯在门环上,眼神却是涣散的。
整个人都是定定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五味杂陈。
原来她是林相府的大小姐,秀宜郡主的女儿,是曾经和他定亲的女子。
人海茫茫,兜兜转转,他又同她相遇,为她心动,莫非是天定的缘份。
这门亲事他自小就知道,原是他的父母和秀怡郡主定下的。后来,他父母早亡,秀怡郡主也不幸亡故,这门亲事便不常被人提起,但他总是认的,只待两人到了年纪,便可完婚。
后来她和薛佑龄私通被人发现,此事一出,她是必定要嫁薛佑龄的。
他作为先前的未婚夫,后来的大伯子,身份尴尬,对于她和薛佑龄之间的事情,莫说深究,避嫌还恐不及。
她和薛佑龄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是不知道的。
在她嫁到薛家之前,他便奉旨北上,戍边三年。
他曾经以为,他和她不必在府中相见,但也免了相处时的尴尬。
而他回来的时候,她已被休出府去,原因也是私通。是以,他们做了三年的大伯和弟媳,却是不曾相识。
至于这被休的理由,私通?
他以前不认识她,再加上身份尴尬,所以根本没有在意,更没有细想。
但是现在想来,说她私通,他是不信的。
他能有今天的权势,心智不比常人,对于识人也有自信。
林小娘子目光澄澈,同他相处时大方得体,为人正直,又怎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虽是男子,但是后宅之中阴私的事情很多,他也不是不知道。
薛佑琛目光放空的呆里在院门口,直到听到几个女人的声音才回过绳。
“这前面就是织云绣坊了?这巷子这么小啊。”
“别看这巷子小,织云绣坊是有御赐招牌的。她家招绣娘给出的条件呀,好得很,旁的绣坊都没有。不过听说,很多绣娘想进织云绣坊。我们想去,人家还不一定要我们。”
“左右到了,就进去试试运气。”
“是啊,快走。”
薛佑琛在这几个女子走到织云绣坊门口之前,迅速离开。
——
回到南阳侯府之后,薛佑琛喊了心腹仲子景。
“子景,”薛佑琛坐在偏厅主位。
“是,侯爷,”仲子景道。
“帮我查个人,”薛佑琛道。
仲子景追随薛佑琛多年,专司情报一职。不管是在薛佑琛守戍的三年,还是回京之后,统管军需的这几个月,仲子景都为薛佑琛收集了不少情报。
“是。”仲子景拱手道。
“帮我查一查织云绣坊的账房林小娘子,”薛佑琛道。
仲子景怔了怔,他为薛佑琛调查过敌军,搜集过军情,但是查一个女人,什么小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