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表现即使是再不显山不露出,旁人却也是能看出来,皇后娘娘不听话,陛下心底该是有多生气。
容清也听闻了这边上的动静,懒洋洋掀了掀眼帘,视线对上了容淮的脸,清俊的容貌中透出一股矜贵来:“臣弟当是谁来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陛下。”
容淮黑如深潭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波澜来,只是吩咐了一句:“将废太子带下去。”
“陛下难道连什么话都不想对臣弟说么?”容清却忽然低笑了一下,勾了勾唇,停到他耳边轻轻的问道:“比如——你最关心的,臣弟与娘娘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容淮没有看他,薄唇微挑,嗓音冷淡,一字字的补充了一句:“从今日起,便给废太子日日上刑,让他亲口招出来,给皇后下毒的人还是谁。”
“记得,是极刑。”
这样的话一出,在这儿的奴仆无不是震了一下,面面相觑,掩住了心底的惊恐来。
——总所周知,自从新帝登位以来,虽收拾了朝中不少不老实的老臣,只是……却也从未对自己的亲弟弟这样动手过。即便是先朝的时候,也甚少发生给天家贵胄的身子上刑的事情。
这一回,可见陛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他与废太子之间看似和谐的面纱给揭下来,只余下血淋淋的真相来了啊!
反倒是容清,脸上也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唇边上甚至还有轻微的笑意,仿佛早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这样的心智,你确实够做一个君王了啊,容淮。”容清被人看押着,勾唇低低的笑,“就是做夫君,还差了这么点。”
容淮没理他,甚至都没看过去一眼。一众天子内侍自然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悄无声息的,三下五除二便给容清戴上了镣铐。
“朕的东西,你原本看都不配看。”容淮言语平淡的道,“你以为朕还会对你手下留情么?”
他指节微屈,将顾澜若揽了过去,一面慵懒冷淡的道:“圈禁你这么多年,朕也是最近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地牢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容清吃吃一笑,“那也很好。”他一顿,貌似无所谓的道:“这样便不用看着陛下整日带着娘娘在我跟前晃悠了。”
容淮淡淡的递过去一个眼神,傅青便立即明白了,让人赶紧将废太子带下去,还记得捂住他的嘴……
于是这儿很快便只余下了顾澜若与容淮两个人,顾澜若低头咬了咬唇,有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毕竟她敢跑来冷宫来,单独和男配说这么久的话,在男主眼里应该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
容淮薄唇微微抿住,低下头来看她时,神情有些冷淡,又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在里头:“走吧。”他只轻轻地说道:“朕来接你回去。”
在这样的天气里,外面的天气有些阴冷,暗色的乌云布满在了天空中,深宫墙里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容淮将顾澜若从冷宫里接回来以后,包括许嬷嬷在内,椒房殿的一应宫人无不是战战兢兢,提着一百个小心来伺候。他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更不必说,会有个敢站出来说话的了。
——擅自放皇后娘娘前去了冷宫里头,无论娘娘的目的是什么。在陛下眼里,都是他们这些奴才的不是。没能制止住娘娘,一百个死都是不够的。
只是陛下现下还没有发作,却不代表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没错处了。
许嬷嬷取了姜汤来,抚了抚顾澜若的脊背,小声道:“今儿天气冷,娘娘又出去了这么些会儿时间,还是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罢。”
这个时候容淮站在外间上,清俊的侧脸看不出什么神情来。顾澜若偷偷往那边瞧了几眼,才将东西从嬷嬷手里接过来。“多谢嬷嬷了,”她小心翼翼的扯出一丝笑容来。
许嬷嬷“哎”了声,“娘娘不必这样说。”她捏了捏手骨,言语里透着一股坚定:“奴婢永远都是娘娘的人。娘娘还请放心。”
顾澜若听着心底却有些失笑,她只是猜着,恐怕许嬷嬷是以为容淮这次会因为她去瞧容清的事生气,所以会惩罚她,这才急着和她表真心呢。
听出了许嬷嬷语气里的焦虑,她笑了笑,道:“嬷嬷,我现在又没事了,你先下去罢。”
许嬷嬷慌忙应了声,“奴婢明白。”她张了张嘴,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来,嗓音都有些哑:“奴婢便先下去了。娘娘保重。”
顾澜若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着许嬷嬷从这儿退出去,顾澜若换了身素净点的襦裙。这是平时休息的时候才会穿上的,又将姜汤喝了,这次取了一本书来看。
说起来,她自己心底也有点紧张,虽说她很清楚自己和容清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按照男主控制欲这么强的性子,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她的?
更何况,原主身上,还是有前科的呢。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容淮这才推门进来了。
“我……”顾澜若吞了吞口水,有点迟疑,纤细的手指都捏得有点泛白:“……我刚才只是去找容清说几句话,想引出下毒的凶手来。”
她低垂着眼睫,都没敢看他,就连呼吸都觉得有些紧张。纤长乌黑的眼睫微微动了动,有点认命般,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容淮沉默了这么一会儿,眼眸深深,看着她,却只是问了句:“他没有欺负你罢。”听上去似乎还叹了一口气。
“啊?”男主在她跟前很少用这种认真的语气说话,听得顾澜若心底都有些发憷。
“没有。”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飞快的接过话去:“我们都没说多久,陛下你就过来了。”
“如果你不信的话,”顾澜若悄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可以去问冷宫的太监。”
容淮唇角似扯出一道弧度来,“朕为何要越过你,去问那些人?”他的嗓音同潭水一般的深,“若若,你就这么信不过朕?”
顾澜若简直觉得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男主信不过原主,这难道不是整个宫里面都知道的事情么?
她装腔作势的眨眨眼,还是不忘表忠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我只是想叫陛下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能经得起检验的。”
容淮的眼底就这么转瞬即逝的闪过一丝笑意来,他又敛了神情,沉沉道了一句:“朕也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
“啊?”顾澜若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那双清水般的眸子映出了陛下清俊的轮廓,有一种麋鹿般的澄澈,带着点大病初愈的味道。少了点妩媚,剩下的全都是清纯了。
“朕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来。”容淮的声音又变得淡了,语速极慢,道:“当初与朕订婚以后,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顾澜若的脸一下子有点变热了。
原主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最清楚不过了。因为在男主最开始登基,准备报复原主的时候,她就这么倒霉又巧合的穿了过来!!
大概……就先是被接进宫里头,忍受男主的不信任和“抱复”,然后在薛婉之方曦雅等各路压榨中艰难求存吧?
“你为甚么会忽然提起这个来?”顾澜若语气很柔和:“难道和我们的未来还有什么关系么?”
容淮闭了闭眼,才平静的道:“朕方才在冷宫听你说,当年的事情,是容清先引诱的你,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朕。”
顾澜若紧闭着嘴没说话,……只要,男主一提到当年的事她就会有点紧张。毕竟原主的结局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吃了这么多苦头。
“……这些都过去了。”她随意的打哈哈,说:“和现在也没有关系了呀,不是么?”
容淮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唇,说:“朕知道。”
“朕原也只是想和你道歉。”他微微一顿后,眸光忽然就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眼睛,“怎么,现在还在怕朕?”
顾澜若哪里敢说实话,“……没有吧?”男主突如其来的示好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要是怕陛下,就不会好端端坐在这儿了。你说呢?”
“是真的么?”容淮的唇边上忽然就染上了这么一点笑意来:“那朕想试试。”
紧接着,男人微俯下身来,骨节分明的十指扣住了她柔软的掌心,自然感受到女孩的身子这么轻轻的一抖,就像之前那样,他看着她的眼睛沉沉的道:“说好都过去了。若若。”
耳边传来的这声音温沉有力,是无论是世间哪个女子听见,都能面红耳赤、不能自已的那种。
顾澜若第一次觉得整个身子都变得烫起来,脸色也很红,支支吾吾的道:“唔……都是真的。”
让她意外的自然不是男主的亲近,毕竟之前很多次,男主也都是这样做的。只是今日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从男主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来。
这个时候正是午时刚过,外头的雨已经开始落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打湿了殿内的窗棂。
雨水温柔,细腻得仿佛能净化人的眼睛。而冷风穿堂而过的时候,将钩子下的薄纱掀了起来,起起伏伏的,无端给气氛添了几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