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皇帝对镇国公府似有似无的忌惮,楚衡的亲事只怕早就定下里了,迟迟拖到今日,又怕因着皇宫中的风声传出来之后,楚衡更是找不到好的亲事,因此,顾夫人便决定先给楚衡定下一门亲事,旁的事情,等到翻过这个年再做打算。
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定的是武定侯的嫡次女,那姑娘模样娇俏,性子柔顺沉稳,顾夫人瞧了很是欢喜,楚宴就上门商量这件事去了。
等到事情都定下来之后,顾夫人才告诉了楚衡,楚衡知道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自己宁愿娶个削了头发的尼姑也不愿意娶什么武定侯的嫡女。
还为着这事闹到了老夫人的跟前,一向宠爱楚衡的老夫人听楚衡说完,却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哄着楚衡,而是笑眯眯的拉着楚衡问他:“祖母瞧着这门亲事是极好的,你为何不满意?可愿意说给祖母听听?”
楚衡靠在老夫人的怀里,左右磨蹭着,紧紧的逼着嘴,不敢出声,只是一脸的不情愿。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楚衡的头,问道:“可是不满意那武定侯嫡女的相貌?”
楚衡这才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说道:“听母亲说,那武定侯嫡女长得花容月貌,更是知书达礼……”
“那是嫌弃武定侯家这几年没落了?家世不够显赫?”
“我们镇国公府已经足够显赫,上哪里再寻比我们更显赫的人家呢?”楚衡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骄矜,眼角眉梢透出的飞扬与洒脱不像是平日里懒散的他,他从老夫人的怀里抬起了头,看着老夫人,一字一句的问道:“祖母是对孙儿最好的人吗?”
老夫人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祖母自然是最疼你了。”
“那无论孙儿做什么,祖母都会支持孙儿吗?”楚衡望着老夫人瞳孔中倒影出来的自己,定了定神,摇晃着老夫人的胳膊:“您回答孙儿嘛!”
老夫人拍了拍楚衡的头,一如楚衡小时候,闯了祸,钻进她的怀里,她就会笑着拍拍他的头。
老夫人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衡儿,你要知道,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将来,是要承袭你父亲爵位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祖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纵容着你,可有些事,祖母却不可以看着你走了偏路。”
楚衡眼里的坚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下一下握紧了老夫人的手,他却不敢去看老夫人的眼睛,垂了头说道:“孙儿不想娶什么武定侯家的小姐,孙儿想娶听雨。”
老夫人的神色平静,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语也没有让她有分毫的吃惊,亦或者是勃然大怒,她好像一早就知道楚衡会这样来求她,她望着额头出了一层汗的楚衡,笑着道:“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如果娶了一个丫鬟为妻,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武定侯家的你又如何交代?”
“孙儿可以去给他们赔罪!”楚衡说的斩钉截铁,眸子里的希望如星星一般亮了起来。
“这样的奇耻大辱,武定侯家怎么会甘心咽下这口气?”老夫人淡淡的说,望着楚衡,轻轻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既然你喜欢听雨,大可把她收在房里做妾,如此一来,可不就两全其美了?”
楚衡摇了摇头,眉间闪过一缕痛苦,他低声道:“孙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听雨说她这一辈子绝对不给别人做妾,就算是孙儿也不行。”
他扬起脸看着祖母,眸色间似乎有泪光闪过。
这样大的胃口,倒是让老夫人一愣,她一时间沉默了,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得把儿媳妇找来商量一下才行,事关重大,楚衡这个样子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糊弄过去的,这样一来倒是有些麻烦……
……
顾夫人本来是打算翻过年再来处理听雨这件事情的,她亦有自己的私心,况且,老夫人年纪大了,楚宴的意思是能瞒着就瞒着,但是没想到楚衡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就算了,还跑到老夫人跟前大言不惭的说要娶听雨这样一个卑贱的丫头为妾,简直是胆大包天!
老夫人听完顾夫人一番简短的叙述,一时间也是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才问道:“依你之见,这件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顾夫人咬着牙道:“衡儿年纪还小,再长几年,便会断了这幅心思!”
老夫人摇了摇头,思及楚衡刚刚那固执的眼神,觉得这件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
顾夫人也看出了老夫人的犹豫,便说道:“儿媳知道您心疼衡儿,可是如今镇国公府正被放在火上烤着,贵妃娘娘那里更是如履薄冰,若再不想想办法……”她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娘,这件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和老爷呢。”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顾夫人就步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写了一封信,交个了嬷嬷,低声吩咐道:“你快派人进宫,把这封信送给贵妃娘娘。”
嬷嬷应了声,拿着信走了。
顾夫人这才轻轻的出了一口气,一颗心缓慢的放了下去。
贵妃娘娘楚容很快就接到嬷嬷送来的那封信了,她一声不响的看完了内容,然后把信纸递到烛火上烧的只剩下灰烬,她的神色有些哀伤,望着铜镜里自己那张仿佛已经年华消逝的脸,她讥讽的笑了,淡淡的对身旁的宫女说道:“你让人告诉嬷嬷一声,就说本宫知道了。”
第345章 风刀剑霜严相逼(二十)
徐晚扶着喝的醉醺醺的楚衡,紧紧皱着眉头:“歌楼,快给世子爷准备沐浴的水,红烛,你去替世子爷拿身干净的衣服过来。”
楚衡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徐晚的身上,把她半边肩膀压得生疼,楚衡打了一个酒嗝,喉咙里发出“呕”的一声,把徐晚吓得半死,她可真怕楚衡吐自己一脸,好不容易让他在椅子上坐下了,徐晚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松了口气。
刚准备转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的时候,衣袖却被拉住了。
她回过头,刚刚还醉的不省人事的楚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楚衡叫道:“听雨,我已经跟祖母说了,我不娶什么镇国公府的小姐,我要娶你!”
徐晚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楚衡说的是醉话还是胡话。
她想挣脱楚衡的钳制,可是刚刚走路都困难的楚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的扯住了徐晚,让她挣脱不开,他继续望着她:“你还是不愿意?为什么?”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我说了我会娶你就真的会娶你。”
“你别这样一幅冷淡疏离的样子……”
徐晚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沉默下来,只是看着他。
门外响起一声压抑不住的喷嚏声,徐晚闪电般的清醒了过来,朝着门口看去,只见红烛和歌楼面上的表情有些深沉和模糊。
不知道刚刚的对话被两个人听去了多久,低头,楚衡却还拉着她的袖子,她俯身,一根一根掰开楚衡的手指,解放出自己的袖子,然后若无其事的对红烛和罗帐说道:“今天就劳烦两位妹妹服侍世子爷沐浴更衣了。”
“哪里敢当劳烦二字……”歌楼笑着扶住了楚衡:“听雨姐姐快去休息吧,世子爷这里有我和红烛呢。”
红烛静默的盯着徐晚,眼神攒动。
徐晚又说了句客套话,这才离开,走的时候,楚衡依然在嘟哝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徐晚的心沉了又沉,走出好远才回过头看着晃动的珠帘,不知道为什么,不安爬满了她的心头。
楚衡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真的去跟老夫人说了要娶自己的这种混账话吗?不害死自己他就不甘心吗?好不容易才在顾夫人那里有了些好印象,楚衡就得去闹……可是楚衡真的说了这种话,那老夫人和顾夫人那里怎么会一点风声也没有?
还是楚衡说的只是醉话?
越是思考,徐晚就越发的忐忑难安。
辗转难眠,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徐晚当值的时候,楚衡似乎还没有醒,徐晚就耐着心思坐在耳房里绣花,心里烦闷,频频出错,两三个时辰才绣了半片荷花的叶子,好在楚衡终于醒了,扬声叫人端茶进去。
徐晚忙倒了一杯不冷也不热的茶拿了进去,服侍着楚衡喝完了,她顺手把杯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一面问楚衡:“世子爷可要起来?”
“我现如今头还痛着呢!”楚衡看着徐晚,脸上又带出嘻嘻的笑意,他敲了敲自己的脑瓜壳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快来给我揉揉,痛的我胃里都作呕。”
徐晚瞧着他油嘴滑舌的样子,心道他这样的哪里像是头还疼呢。
但还是拿了个大迎枕垫在了他的背后,笑着问道:“世子爷昨晚喝醉了酒,说了些胡话,您可还记得?”
只这一句话,楚衡便不笑了,眼神里的笑意也消失的分毫不剩,这样一来,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便慎重极了,他瞧着徐晚,轻声说道:“我昨晚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并不是胡话。”
“还是说,我的心意你一点都不懂?一点都不明白?”
徐晚大惊失色,望着楚衡,焦急的问道:“您真的去找太夫人说了要娶我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