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拉了拉徐晚的手:“这样的事情你早就该告诉我的,让我寻个由头打发她出去。”他顿了顿,摇了摇头:“虽然我也喜欢她,可终究是没有喜欢你的,那娘那里的?她可有怀疑你?”
“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恐怕是什么都知道了。”徐晚低声说道。
“既然这样,你明日就去找我娘说个明白,她不是不见道理的人,却不喜欢旁人在她眼睛底下做什么小动作。”楚衡思忖片刻说道。
徐晚点了点头。
罗帐并没有在镇国公府出嫁,而是从她的老子娘家出的嫁,如此仓皇的配了人,还是狗剩那样的人,没办法让街坊邻居们不多想,除此之外,镇国公府连个像样的下人都没来问候一声,只有顾夫人让一个面色凶恶的丫鬟拿了十两银子连带罗帐的卖身契一并送来,放下东西连话都没多说半句就走了。一向亲厚的世子爷在她成亲这天,一声问候都没有,罗帐本来以为事情再糟,也不会糟到世子爷也厌弃她的地步。
就算没了镇国公府的庇佑,世子爷也一定会给她一些银子或者铺子傍身的,他待下人们一向和对待自己的手足一样,府里的几个正经小姐都只怕没她们几个贴身服侍的人有脸,可是没想到,楚衡竟然跟忘记了她这个人似的。
她打空了算盘,才发现自己身边连一点傍身的银子都没有。
她是铁了心的要给世子爷当姨娘,平素的吃穿用度自然不低,不肯旁人看轻了她,所以用的首饰跟胭脂水粉只求新奇,银子是流水似的花,楚衡的赏赐虽然多,可是也经不起她这般花销的。
所以出嫁那日,极为惨淡,她家摆不起酒宴,只零星摆了两三桌,上了些白菜豆腐之类的,半点荤腥不见。而就那几桌也没做什么人,零零散散的,可谓惨淡至极。
罗帐郁郁寡言,罗帐母亲泪流满面,唯一高兴的可能就是狗剩了,他满心欢喜终于能把罗帐娶回家了,而狗剩的母亲厨房掌事却并没有半点的喜悦,她对儿子娶了这么一个被主母厌弃的丫鬟多有不满,半点好脸色都没给罗帐。
没有敲锣打鼓,没有亲朋相贺,没有合身的大红嫁衣,她就像是一个妾室一般,被一顶轿子抬进了狗剩的家,忍受着婆母的白眼和刁难……个中滋味,怎么一个心酸了得。
第343章 风刀剑霜严相逼(十八)
“夫人,听雨有话要说!”徐晚朝着顾夫人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她不是感觉不到府里这阵子的气氛诡异,也知道顾夫人的心情并不好——单看她眼皮底下的青痕就看的出来她这阵子寝食难安,嘴角紧绷的模样与平日的温和截然不同,甚至透出了些心烦意乱的狠厉,顾夫人周围当差的丫鬟和婆子好像也都比往常更加的谨慎小心,人人紧绷着脸,半丝微笑也不敢露。
这并不是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可是徐晚害怕自己不说,这件事情就会在顾夫人的心底留下一个阴影,等到有机会了,第一个把自己给解决了——不管怎么说,听雨往后还是要在镇国公府当差的,怎样都不能得罪了顾夫人。
徐晚就把罗帐和自己的那件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顾夫人看着她的眸色却深了起来,半响后说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倒是个敢作敢为的。”
徐晚听不出她的话是嘲讽还是赞赏,于是就低着头。
顾夫人就淡淡的说道:“没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徐晚恭敬的告退了。
顾夫人挥了挥手,让人把屏风挪开了,对着屏风后面的男人说道:“今日着倒是意外之喜,你瞧着她怎么样?”那个留着八字胡、面皮白净的男人就是镇国公楚宴。他神色一动,说道:“有勇有谋,倒是个可用之人。”
“这也就是我今天叫她来的意思。”顾夫人微微的笑了起来:“不止如此,你可瞧见她那一张脸,说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容儿的容色虽美,却还是稍逊一筹。”
“从前我觉得她是个轻浮的,靠着一张眉眼的脸胡作非为魅惑我们衡儿,可如今看来,我们衡儿才是那个轻浮的。”顾夫人说道这里,神色有些哀伤。
“把衡儿养成这个样子,实非你我所愿,可是又能如何?”楚宴轻轻揽了妻子的肩膀,安慰着她:“既然选定了是她,往后的事情我来操心便是。”
顾夫人低低的应了一声。
楚宴沉默着叹了一口气,半响后才喃喃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圣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顾夫人你也深以为然的叹了口气。
圣上若是想提携楚家又何许处处提防、百般压制?可若看不惯楚家的荣华,又何许那般宠爱楚家的小姐,两三年的时间就封了贵妃?可他若真的疼爱容儿,又何必会容忍旁人在膳食中下那种损害胎儿和母体的药?又何必会在容儿有孕期间那般宠幸容而的对头娴妃?
顾夫人越想越觉得哀婉,越觉得心头有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眼前这一桩事情只怕是势在必行,念及楚衡的痴缠,顾夫人一时间又不敢轻举妄动。
只觉得心里像吞了黄连那样的苦。
左右为难。
顾夫人又接着沉沉的叹了几口气,靠在楚宴的怀里,似乎是想把这一切的不愉快和烦心事抛的远远的,她只想闭着眼睛沉沉的睡上一觉。
……
楚衡自族学归来,便情绪低落,和出去时候的欢愉一点也不一样,甚至连他最爱吃的羊乳都提不起兴趣,本是歌楼在伺候,可是瞧着他这一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就向小丫鬟们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请听雨过来。
听雨来的时候,楚衡正靠在软塌上发呆,望着窗外的一丛芭蕉树神色黯然,望见徐晚进来了,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徐晚放下帘子,珠帘在身后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走了过去,问道:“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和同窗闹别扭了?”
楚衡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花容月貌的徐晚,脸上的神色更显黯然,他沉默半响之后才说道:“我今天瞧见罗帐了……她面容枯槁,头发也不如在这儿的时候梳得整齐漂亮了,她……”楚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你昨天看见一个漂亮姑娘,可是今天再看她的时候发现她陡然间老了十几岁一样,神情木然,全然不是那个仪态端庄大方的人了……
他的失落和难受难以言喻。
于是就闭着嘴沉默了下来。
徐晚望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世子爷心里可有怨?”
楚衡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
可他眼睛里那一秒的犹疑徐晚却看得分外清楚。
她淡淡的说道:“世子爷可曾想过,如果我不曾还手,今日的听雨跟罗帐一般无二?”
楚衡慌忙摇头,伸手去拉徐晚的衣袖,却被徐晚一下挥开,他更加的慌张了,连着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望着徐晚:“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罗帐太过可怜了……”
徐晚嘴角的笑容更显讥诮,她忽然间就很想问,听雨当时被乱棍打了五十大板的时候,楚衡在哪里?可曾这样觉得她可怜?还是是觉得听雨是咎由自取?
也是了,如果他觉得听雨是可怜的,怜惜听雨,就不会让听雨那般惨死而不闻不问。
徐晚轻声的笑着,福了福身子,声音冷淡的告退。
她承认,她是小肚鸡肠——罗帐那样坏的一个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却有楚衡的恻隐之心,可是当初的听雨呢?她又何其无辜?
她也知道不能怪楚衡,因为楚衡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更何况事发当时,他毫无疑问的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她却无法面对自己心里这种做过比较之后的两种落差。
听雨多惨?
满府的轻慢和议论几乎压垮了她这个一身傲骨的人,五十乱棍打的她奄奄一息,丢出府去,无人医治,最后郁郁而终。
而那个时候的楚衡又在哪里?
正在敲锣打鼓用凤冠霞帔迎娶他的夫人,洞房花烛好不惬意,他并未想起过听雨,更不曾像善待罗帐这样善待听雨。
恶是罗帐做的,福是罗帐享的,黑锅却是听雨背的。
至于罗帐……
徐晚自问并未把她逼到绝路。
狗剩虽然混账,却是真心喜欢罗帐的,娶了她之后自然是百般疼爱与呵护,真正难产的是狗剩的母亲,这个稳坐厨房掌事这个肥差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罗帐若是真心想过日子,自然会哄好了她,届时,自然会过得更好。
可她若是不甘心,不愿意好好过日子——那就有的罪受了。
日子到底过成什么样,单看罗帐自己的选择了。
第344章 风刀剑霜严相逼(十九)
楚衡的十六岁生辰很快就到了,按照镇国公楚宴的意思来,并没有大操大办。但是顾夫人却却请了京城中所有有头脸的夫人们来镇国公府做客,不止如此,来的夫人们大多带着年龄合适的嫡女来给顾夫人请安。
在这天子脚下、上京城中生活,谁又是个愚笨的?
大多数见微知著,心思一转,就明白了镇国公府的意思。
哪怕楚衡并不如其他世家子弟那般出众,但他仍有一幅好相貌,好家世,这样的勋爵世家并不是其他人家轻易高攀得起的,因此,顾夫人稍稍透露出一些意思,这上门主动让顾夫人相看的姑娘便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