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配个药的事,墨不渝为何推脱?甄昊不解,但又一想,墨不渝是医生,医者仁心,行事只求稳妥,自然不会希望孩子被轻易打去,这也是他的考量。
甄昊就点点头,还要说,却听见宫人上前轻声传达道:“华阳夫人她们也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这话,甄昊也顾不上与墨不渝多说,急忙忙往里走去,一踏入,就看见华阳夫人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嘴唇发白。
“大王……”
甄昊连忙上前,坐在床沿上,连忙制止了华阳夫人要起来的动作。脸上挂起满满的笑容,低头温柔的望着她。
华阳夫人亦是拉着他的手,含泪道:“蒙大王不弃,大王如此垂怜,只是我是个没福的,我已经是老骨头一把了,算算日子也够了,虽有些憾事,若是一个不好,就请大王将我与……”想到外面的广陵君,甄昊心中明了,华阳夫人这是故意的,她果然还是站在棠姬身边的。
甄昊也很配合的一把握住她的手,厉声打断道:“夫人这说是什么胡话?”
他轻轻按着华阳夫人,让她躺着休息,柔声道:“夫人不必操心,夫人养育我,就是天塌下来,自然有寡人顶着!”
安抚好华阳夫人,甄昊站起身来,说:“寡人方才得了墨医师的话,说夫人要静养,你们都出去吧,让夫人休息,只余医官陪着夫人就好。”
虽然他的目光没有固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话是对广陵君说的,众人都答了声是,就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丹姬、广陵君等人与在殿上坐着与几位亲戚继续说着话,姜嬴端坐在上座没有说话,甄昊看了眼走了出去。他却往偏僻处走去,听到女子的说话声与叹气声,不由走进却看见一旁华阳莲在写信。
自从她收到信来,自然就意味着要写信回去,虽说是家书,却由不得她做主。看着全神贯注于信上的少女,甄昊一时失神,这回信原本是由华阳夫人指导她的,说是指导其实是监视,但即使华阳夫人如今被琐事缠身,但她仍旧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
甄昊正发呆,但华阳莲却已经注意到他,本以为会有新的命令,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不由抬起头来直视甄昊。
见少女盯着自己,甄昊大步走到少女的身旁,低头看了那不算好看的字,只看了几句话,便是一声轻笑,甄昊将信纸扯过来,而后揉成一团,往地上抛去。
甄昊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公主,你好好写,想写什么写什么,什么有好处写什么,寡人信得过你。”
很少有人会直视她的眼睛,女子一时只觉得失神,等到听到信得过几字时,不由浑身一震,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她突然跪下,磕了个响头说:“我也想随大王上前线去!”
甄昊觉得自己本该说句胡闹,但无奈少女那一声磕碰实在是太响,弄得他的痛感越过了女子的诉求,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错过说胡闹的最佳时间,于是他索性问道:“要是死了怎么办?”
“我不怕死!”华阳莲直接说道。
“你不怕死,可寡人怕麻烦,你要死了,寡人就得再去迎一个新的公主来。”虽与华阳莲说着话,可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华阳毅的身影。
又不由想起昨日种种,甄昊一时陷入了沉思,华阳毅为何迟迟不来见他?上次设宴也是,几乎大部分人都来了,况且华阳棠的事闹到这厉害,连叔父都派人来安抚,但华阳毅却迟迟不出现。
虽然焦急,可要去请,他这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对于这个舅舅,他还是有些惧怕的,他的确是对不起他,虽然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但那些人都死了,可华阳毅不同,他不仅地位崇高,更拥有颠覆他的力量,所以他担心的很啊。
第71章
冷寂如裹霜的大殿上, 无一人敢高声语, 地上是粉碎四散的玉如意, 大殿之上,侍奉左右的宫人无不屏息垂首, 力求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一个不好惹怒君上祸及自身。
甄安来的稍迟却又刚刚好, 因为他刚一到, 恰好就撞见甄昊面无表情地随手抄起一柄玉如意,往下扔去,白玉如意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当的一声响,堵住了正在说话的广陵君的嘴。而甄昊看见他后就不再说话,连问安都没有, 转身离开了。而后,仙寿宫内就是现在这般, 死一样的寂静, 右下坐着的正是华阳棠之夫广陵君,如打了霜的白菜,面色惨淡, 耷拉着脑袋, 低头不语。
甄安也不说话,只是眼珠子动了动,他看了看广陵君,又微抬头看向正中间的位置, 姜嬴正襟危坐于上,但他却并不是要看姜嬴。
甄安的目光落在案上一旁的御玺上,触及那御玺,脑海中又回忆起方才的画面,只觉得心惊不已,要是刚才离得近的不是那柄玉如意而是御玺,那昊儿岂不是顺手就要把御玺给砸了?甄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这要命的祖宗,要打要杀容易,可要是顺手把这御玺砸了,可怎么好?
这可是传国宝玺!举世无二,但他知道以这位年轻君王的个性,只怕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而活着的主上和传世御玺哪个重要?自然是大王,只是除却君上,可就再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能与这宝贝相比了,一想到在刚才,姜国代代相传的宝玺可能被砸,他就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算是个什么事,居然惹怒了大王,这样一想,甄安看向广陵君的眼神就不大好了。
今昔不同往日,虽然当年棠姬嫁于广陵君时,他其实并不怎么乐意,因为大将军受先王提携,又与妘家结亲,自然是站在公族一派,但无奈当年忌惮于华太后,无可奈何,这门婚事还是结下了,至于广陵君与棠姬感情不合之事,他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已经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如今他与华阳夫人已经是一条道上的人了,华阳夫人地位非凡,身份尊崇,况且姜华合流已久,华阳家在姜国根基深厚,这华阳棠又是她亲自照看,悉心养大的,关系更比别人亲密,更兼如今华阳夫人年纪大了,这心是越发的软了。早几年若碰上这事,怕又是另一个的局面,这也是棠姬的好运气。
还有大王,大王的态度他本以为是难以捉摸的,但自从华阳棠入宫后,他冷眼看,大王居然力挺华阳棠,虽然即使是现在他也还弄不明白为何大王会为这件事这么操心,但不管怎样,既然君上与华阳夫人的态度的明了,这也就够了。
大将军为国操劳,自然是该受君上受万民尊重,可广陵君无才无德,放眼整个姜国,有多少人九死一生,拼了命,凭着层层军功跻身于高位,但这广陵君呢?无非是仰赖大将军罢了,可棠姬的几个孩子不也是李家的血脉?广陵君就是死了,那又如何?
不断的斟酌,甄安的目光只盯着广陵君。广陵君本低着头呆坐着,但又实在是忍不住,抬起眼,偏偏就与王叔安的目光对上,又见王叔安眼神不佳,只觉得脊背生寒,心中已经凉了半截,不由颤颤巍巍转了头看向一旁的母亲。
端坐的妇人,穿戴的整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只是原本圆润看起来十分喜态的脸上却是苍白如结霜,想是被刚才大王突然扔下玉如意的动作给砸的慌了神。母亲年高,不说她,就是他自己,到现在他的腿也还是软的,略微抖动,都乏力不已。
也真奇怪,广陵君心中不断质疑,只是疑惑,自己其实根本没说什么,怎么大王就勃然大怒?棠姬这样避而不见,岂不是更可恶?大王究竟为何生那么大的气,哪个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大王后宫的美人是数不胜数,怎么到了他这,就震怒了?广陵君只觉得实在是想不明白,但他却不曾想过,当初他为了迎娶华阳棠而隐瞒外室,藏匿外室子,贪图华阳棠的地位与资产时,却不是这样说的,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怨念,自我安慰这君心难测。
丹姬与妘鹛挨着坐,妘鹛看着脸色惨白的李母又看了看丹姬,丹姬的脸色更难看,丹姬好强又好面子,如今坐在这长仙寿宫里,只觉得如凌迟一般,实在难堪。
大殿上无人不垂首屏息,只有高座上的王后脸色如常。妘鹛也低下头思忖半天,还是猜不出来棠姬此事究竟会是个什么结果。
但只是一想到这棠姬受了气,居然有这么多人替她出头,心中是满满的艳羡,可又觉得自己这浮现出的念头对不起丹姬,可她还是忍不住代入她自己,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只怕只能生死由天了吧,毕竟如今在这个世上,只有丹姐姐和母亲是真心爱护她的。
眼见大殿之上众人脸色各异,甄安也不愿再僵持,既然大王与华阳夫人都表了态,那自然没什么可多想的。一声轻咳,殿上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着甄安,男子起身,满脸肃穆,道:“既然华阳夫人抱恙,那我就越性来替棠姬主持这公道。”
他话音刚落,李母便急忙忙抢在话前站起来,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十分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朝甄安道:“王叔说的是,华阳夫人突然就病了,老身看了心中也焦急,只是老身与广陵君一起到了这仙寿宫却不得见棠姬,这实在是于理不合吧?再怎么说,也是这我儿与儿媳他们二人的事情!不管怎样也该让棠姬与我们当面说几句才好,王叔说说,是不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