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昊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二位高义,照顾吾妻,在下感激涕零,此处封锁暂不可往前,你们也不必着急惊慌,稍后我自会命人将你们送回家去。”
粟女一边答是,又见他谈吐斯文,举止端雅,听着吾妻二字,只道这贵姬是王都的贵夫人,粟女回想往日种种,不由把古今神佛都感谢了个遍,贫苦饥寒,兄长离家,这样勉强度日,哪曾想今日居然能结这般好运。
粟女二人对着甄昊回礼不迭,一时脸上都是难掩的喜气,粟女更是按耐不住朝自家兄长低声道:“哥,往日你可怎么说?成天说咱们阿爹是个烂好人,就是一颗烂桃子也要掰开来给别人送去,又说好人没好报,如今天理昭昭,那恶畜眼看也要伏法,你可没话说了吧!”那少年听了只是嘻嘻笑,又忍不住偷偷看姜赢几眼,姜赢见他如此,便朝他微笑点头,也任由他看并不恼怒。
甄昊却走到姜赢面前,从身上取下一个玉珏,赠予少年,笑道:“这东西虽是个死物,不能抵得二位的善意,却也聊表寸心,这东西也算是个好物,可留下做个传家之物。”少年接过,感激不尽。
粟女看着自己怀中赠予的物品,个个都是珠宝璀璨,看得她心中是再欢喜不过,得了这些东西,她又是高兴,又是迟疑,又是踯躅,往日父亲交代别人赠送,是好意却不能多得,可眼前这些东西,每一个都好看,每一个她都喜欢,放到手心里,她是再也舍不得还回去。
而少年却并没有妹妹那般多思,他只是看着姜赢,心中就是无限欢喜,又看了眼女子身旁高挺的男子,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欢喜,总觉得好似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心中只道:这二位贵人这样般配,却要长长久久在一起才好,贵贱有别,今日一别,只怕再无相遇的机会。
少年突然郑重朗声道:“祝夫人与贵人百事合意,白首相并,千载团圆……”他搜肠刮肚想出这几句话,字字发于肺腑,说完心中又怅然若失、百味杂陈,也说不清什么感觉,粟女见这几句话讨喜,她也朝姜赢二人行礼,笑吟吟道:“祝二位贵人,福禄双全,多子多孙,永不别离……”
甄昊与姜赢听了相视一笑,甄昊走几步凑于她身旁笑道:“她们说要多子多孙呢,夫人以为如何?”
姜赢听了轻笑一声,却别开眼,轻轻道:“这可强求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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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风突然就刮大了, 吹的柳絮与杂草四处纷飞, 热度也渐渐降了下去, 时间不早了,望天是碧蓝色的, 如棉花一般松软的云,在缓慢的移动着, 长长的柳枝在姜赢的肩上摇摆, 她的身体仍未恢复,骑马是不行的,此处也久留不得, 随从的人见甄昊有走的意思,便有人拉来一顶华盖的马车,姜赢见了知道是要离开了。
侍女上来搀扶姜赢, 却被甄昊给撤下去,他索性自己扶着姜赢往车上去, 姜赢听着背后粟女的声音, 心中仍有几分不舍,她不由转过身朝粟女二人看去,粟女见她回头, 就连忙朝她挥手, 因为离得远了又被拦住不能上前,粟女便跳起来朝姜赢摆手,脸上是满满的笑意,但她身旁的少年却看着远去的姜赢, 心中又喜又悲,刷的一下流下泪来。
少年望着女子婷婷远去的身影,日光将她们的背影拉得很长,也不知哪里来的妖风,鼓起宽大的衣袖,那女子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美的,虽然早知道终是要别离的,但居然来的这般快,他心中明了,此次一别,分明就是永别。
甄昊看姜赢脸上有悲色,他不知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却也感到伤感,人生最难便是别离。正要上车,甄昊却一手扶着木辕,一手抚摸女子的秀发,低声问道:“可要留个东西与他做纪念?”
“不必了,”姜赢立刻答道,她知道拥挤的人都在朝她们的方向,所有人都好奇地张望着,他们千姿百态,脸上表情不一,但有一个人眼中含着泪光,深深地凝望着她,那个少年的眼中是仰慕与爱恋,或许这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容颜,但这也是一个少年最纯真的感情,无论他的容貌如何,身份如何,哪怕只是一瞬,但他是爱慕她的。
甄昊听她这样说便不再迟疑,扶着她踏上马车,此时背后的喧闹声更盛,好奇的议论声,兵甲的撞击声,交织起来,听不清,而明明是极低的哽咽声,却在风中清晰的传来,听着这声音,在姜赢掀开帘子的最后一瞬,她再度回首,朝粟女和少年点点头,而后灿然一笑,少年看着女子被风扬起的青丝,一时柳絮纷飞,迷了他眼,他放声而泣,眼前虽不过只有数丈距离,却是最难以逾越的距离,偶然渡口相逢,短短半日,便是天涯永别,但在他这十七岁的这日,他遇见最美的人。
马蹄哒哒,冗长的队伍扬尘而去,不过几个吐息间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外。
甄昊二人坐在车厢内,这车厢甚至宽敞,若是寻常的露天仪车,马拉着本就颠簸,坐在上面又要保持礼仪,倒是十分难受,这马车内倒是舒服些,甄昊见姜赢面有倦色,便从她身后伸出手盖住她的眼睛笑道:“你累了就趴在寡人身上休息,横竖这里就咱们二人,没旁人在耳旁唧唧歪歪。”
姜赢虽知道不妥,但她累了,也不推脱,就弯腰躺下,颠簸一阵,姜赢突然听见甄昊笑道:“现在要去迎接那六公主,”姜赢听了这话,突然就打起精神来,虽没有睁眼却心如明镜般,她又听见甄昊继续道:“也不知这异族公主长得是何等模样?”
姜赢突然往里挤去,闷声笑道:“那请大王让妾先回去罢,”
甄昊听她这般说,便摸着她的头发笑道:“王后可是哪里不适?”
姜赢转了个身子,将头埋进怀中,眼前是一片昏暗,她答道:“没有,妾无事。”
甄昊嘴角上扬,女人的无事就是有事,他继续道:“既然身体无事,为何王后不愿意同寡人一同前去,寡人尤记得王后前几日还说这婚礼要越盛大越好?”
姜赢听了只觉得如鲠在喉,她当日听说这小夏国将遣公主而来,心中的第一感觉是叹息,她在那个还未到来的少女身上,不经意间投射了她自己的身世,她忘记不了,在她孤身一人来到姜王宫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一切都是陌生的,然而即使很难听懂言语,她也能分辨从众人的语气中分辨出不屑与嫉恨,但她在入宫前就早早被劝诫,不能恼怒,更不可多言,这些年,她并不是不爱笑,只是在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大王说的对,妾没什么好与不好,既然要去那就去罢,她远道而来,更不可轻慢,”姜赢缓缓道,一抬眼看见甄昊似乎还要说话,不由捂住耳朵,甄昊见了轻笑道:“寡人倒是问道一股味道?”姜赢奇怪,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入鼻是一股熏香的香味,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味道,难道,是她身上有汗渍味?正心中纳闷,甄昊的声音又响起,“闻着就像那果酒放久了……”
姜赢听了恍然大悟,这放久了不就是一股醋味么!她弹坐起身,直直的看着甄昊,男子的眼中是满满的笑意,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声入耳,姜赢突然明白了,她心中为什么闹起别扭起来?因为曾经她只为自己而活,可是现在她也开始为甄昊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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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却并没有往北门去,反而迅速入了宫,因为甄昊收到了新的消息,华阳毅似乎并没有与六公主一同来到王都洛邑,他似乎半路抽身离开了,护送这小夏国六公主而来的是华阳毅的长子华阳湫。
姜赢换好衣裳来到泰兴殿的时候,众人早已列坐等候再此,泰兴殿内外臣早已全数退了出去,余留在大殿之上的是几位王叔,安成君一众,左侧下方坐着的是华阳夫人一众,以及甄昊的的几位姑母。
姜赢由侍女扶着在甄昊的左侧坐下,她刚坐下就听见安成君在下低声与王叔安嘀咕,“夷人都是群歪瓜裂枣,那什么夷人公主,长得只怕还不如咱们的烧火丫头,这六公主听说还不是那夷人王后所生的,这样的贱种也配当大王的妃嫔,真是玷污咱们王族血脉,即便是娶了,也不许留下子嗣……”
或许因为大殿之上一众都是王族之人,甄昊又并未出声,所以现在这大殿之上并不安静,那几位王族贵妇亦是交头接耳的,自然,她们口中的议论直指一个人,是那正下方的异族公主,那女子身材苗条,黑纱裹身,带着斗笠,白色的纱幔很长,几乎到了她的腰上,大殿之上众人又等待了一会,而那异族公主却还没有要取下斗笠的意思。
直接把不满表现在脸上的是王叔安成君,他端起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砰的一声,将茶盏重重地放在桌案上,甄昊也有点奇怪,只当她们不熟悉姜国的习俗,于是他提声道:“请公主摘下斗笠说话,”
那公主身旁的侍女显然听得懂姜语,她立刻上前跪拜道:“新妇羞怯,可否等人稍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