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赶人走。
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于老板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赶人——怕自己在梨园行当留下不好的名声,譬如晴天抽伞之类的。戏园子要赚钱,靠的并不是戏园子,还是要看戏班子!戏班子好才是真的,其余都是虚的。
然而拖到了如今,他自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个时候将玉梨班‘请’出去,已经不打紧了。至于为什么要将人请出去,这也很正常,他毕竟是做生意的,而不是开善堂的,如果人家艰难就不按规矩办事了。现在只有一个玉梨班还好,但若是日后在遇到玉梅班、玉兰班呢?
这种头不能开。
这就和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危机下,资本家将牛奶倒掉,也不给穷人喝,这是一个道理。
“连小姐怎么有兴趣问起这件事了。”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宋志平忽然问连翘。
连翘摆摆手:“就是觉得有些兴趣而已,那个陈小官跳舞真的很好,身段是一等一的,神采也好。”
“连小姐什么时候看得出来这个了?”宋志平微微揶揄地看着连翘,他算是少和连翘开玩笑的一个了。这个时候忽然这样,反倒让连翘愣了愣。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自然看不出来一个人唱戏好不好,但是我知道什么是演得好。”
宋志平看向连翘:“?”
连翘对于自己的未尽之意但笑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悄声道:“这个我也没办法解释,若是你能去看一眼陈小官唱戏,我就能给你解释这个了。”
这也就是这样一说而已,实际上宋志平又哪里是对这件事感兴趣的!
又过了大约有三五日,梁百岁去连翘家里吃茶。说起这件事来:“连小姐上回特别问过的那个玉梨班,这就要散啦!”
连翘有些吃惊:“怎么就要散了?”
梁百岁解释她才知道,原本的班主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于是打算将玉梨班剩下的底子,连人带行头之类的东西全给卖了。只是麻烦的是同行们只愿意要他们班里的行头,这些都是玉梨班一年前正风光的时候重新置办的,都是好东西。
但是玉梨班剩下的老弱病残,这就没有人愿意要了。
连翘忍不住叹息:“糊涂!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原来开始卖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条路。当时不应该将班里骨干都卖了,应该一起发卖才是。似现在没有了个骨头支撑,还指望有人要吗?”
“就算有人要,价格也得打压到泥地里头去了!”
本来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只是连翘偏偏想起陈小官联系的时候那一股子演员的意思,想起自己关于话剧的想法。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生活安逸,实在没有太多作耍的地方——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消遣她也没什么爱。这种情况下,她忽然觉搞事情,做一点儿事业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于是便问道:“若是不要行头买玉梨班该多少钱?”
梁百岁怎么也不会想到连翘是想买下玉梨班,只当她是好奇,顺口回答道:“玉梨班的班主想卖四五百两银子,只是这怎么可能?戏班子的身契不同于普通的身契,根本不是卖身契,只是一个年限契约。过了年限,人家恢复自由身。这样的前情摆在这里,哪怕没有遇到这样的困难,没有人趁火打劫,也只有两三百两。”
得知这个情况,连翘忙道:“梁先生,我请你办件事儿!”
梁百岁不知道连翘怎么突然有事求他来帮忙了,不过也没有打推辞,立刻道:“若是连小姐请我帮忙,那自然是一个字的多话也没有,您尽管说罢!”
连翘笑着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个玉梨班,我想着将里头的人都买下...不用行头,不过乐器是要的。我不好出面,您若是有空,能帮我去说吗?”
梁百岁摸不着头脑:“连小姐,你要戏班子做什么?难道是经营?可天底下有那么多生意好经营,一个戏班子是要做什么啊?”
连翘连连摇头:“我不是要经营戏班子...好吧,可能和经营戏班子有些关系——我解释不太清楚。您只直接说吧,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看连翘打算去找别人的样子,梁百岁连忙道:“何至于如此!不过就是买个戏班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提连小姐去就是。”
确实,这个时代买戏班子并不比买一头牛更麻烦,买牛还得去官府做种种注册,买戏班子就简单多了。具体差别,大概就是后世搞内供货和民用品的区别吧。反正就是戏班子而已,谁买不是买呢!
第397章
连翘直到收到一大叠类似身契合约等文件的时候才对自己真的到手了一个戏班子有了一点实感...主要是这中间办的太顺利了,连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都办成了!
大约三两天之前,连翘将购买玉梨班的事情拜托给了梁百岁帮忙。按照连翘的想法,就算是玉梨班急着脱手,只要有人开价,佷容易就会到手。但是怎么也不可能动作这么快,毕竟这也是个戏班子啊!
作为一个戏班子,其实主体资源就是人!而人作为交易的主要内容构成的时候,和一般情况不同在于,他不是死的,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或许法理上没有这些人说话的余地,但是真的扯皮起来,真不能完全忽视他们!
毕竟买这些人都是要用的,总不能放在那里好看吧。既然是用的,就不能不顾这些人的感受,这个时候强买强卖了,后头有的好受!只要稍微弄一些鬼,什么事情都能弄的办不成!
不过事情办妥了就是办妥了,连翘手下身契的时候梁百岁就与她道:“都按你说的,将这些人安排在了一个便宜、宽敞的大杂院里,地址也写了下来。你若是真想做些什么,得早些和他们见面。”
连翘又不急等着玉梨班挣钱,所以对住的地方没有太多的地段要求。所以理所当然的安排在了远离闹市区,而又相对安全的一处大杂院里。这里租金不贵,周围又不是流氓地痞聚集地——其实就是近城的小村。
京城居大不易,想要满足便宜和安全两点,也只能安排在这里住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估计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内玉梨班都将处于无事可做的情况,所以是住在市中心还是城郊,这都不是很重要。
至于说连翘要去看看玉梨班,这确实是有必要的。这个时候正是玉梨班上下战战兢兢的时候,不知道前途如何。连翘作为买下玉梨班的人,迟迟不能给他们吃个定心丸,迟则生变啊!
虽然有身契压着这些人,但是人心并不是一串数字,不可能完全按照人的计算来。真的让这些人各种心思成长起来,班子迟早要散!这世上若是真打定主意要辞职,几乎没有不成的!
是有身契不假,可是原本玉梨班那些走掉的骨干就没有身契了吗?还不是走了!这就是明证。
于是收到了身契等文件,连翘立刻就带着春儿跑了一趟城郊,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大杂院。
大杂院的院门是关着的,但是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丝竹的声音,中间还有一些唱腔。连翘点点头,让春儿上前敲门。不多时上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将门打开,满脸懵懂,不知道连翘和春儿是什么人。
“连...小姐?”还是院子里正在练身段的陈小官一眼看到了连翘,惊讶了。然后就对着旁边拉胡琴的师傅道:“孙师傅,是连小姐,就是买下玉梨班的连小姐!”
梁百岁买下玉梨班的时候就对玉梨班的人说过了,玉梨班不是他自己要买的,而是替别人买的。这个别人是他的一个朋友,姓连,从苏州来。陈小官自然一下想到了两天前在海棠馆后院看到的那位同乡连小姐。
拉胡琴的孙师傅正是那天拉胡琴的那个,连翘不太记得他,不过大致身形和装扮对的上,也就差不多确定了。
连翘左右看看,发现入目所及有十几个人,老中青都有。回忆起那碟身契书,心里有了底。
原本玉梨班的规模还算可以,但是走了一波骨干,就只剩下二十多个人了。这次班主出手卖玉梨班,自己两个帮着管理玉梨班的亲戚自然不在发卖之内,还有两个是负责教导小戏子的师傅,这两个师傅不放过,随时随地都能东山再起,他们的身契自然也是不肯转的。
这样一来,玉梨班就只剩下正好二十个人了。
其中有演乐器的六个人,而除去这六个人之后,剩下的十四个人还有两个老妈子,一个老头子,他们并不属于搞表演的,他们专门负责一些杂活儿。虽然戏班子传统都是让带的小徒弟、小戏子做杂活,但也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让小孩子做了。
一方面这些小孩子要学艺,不可能全部时间用在做杂事上。另一方面很多事情小孩子是办不好的,还是要依靠大人!
至于剩下的十一个人里,除了一个原本的台柱子陈小官,其他的人中有四个小孩子。那个来开门的是最小的,是有十来岁。另外三个孩子两女一男,好歹都有十二三了,再稍微训练一番,过个几年就能登台了。
实际上有一些角色就是要用小演员,他们也可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