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看别的女子声嘶力竭地强调女子的权力、自由等等东西,男子,哪怕是非常有远见的男子也会心存疑虑。但是如果是看连翘,那么,一切的疑虑似乎都消失无踪了。
她是那样的强大,以至于让旁人只能相信。
与此同时,这种强大的自信散发出来的光彩也是惊人的。白明星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完全被她的光彩所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梁百岁抚掌道:“到底是乔琏先生!”
连翘并没有注意到,宋志平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因后来台上演的戏大家都不感兴趣,她干脆当成是聊天的茶话会,继续道:“这一点也就罢了,我倒是觉得前头女主角也蠢的很!竟然会相信两人的誓言。”
听到连翘说这个,白明星坐不住了,连忙道:“之前那些也就罢了,乔琏先生还是收敛一些吧——您好歹相信相信这个世界上海誓山盟、互许终生,这种事情是真的存在的。话说回来,什么都不相信固然是聪明的,但也太偏颇了,未免尖刻。”
白明星说话其实也是很一针见血的。
但是连翘对此没有丝毫难堪之类的情绪,只是很自然地驳他:“不是说世上的海誓山盟都不可信,只是有的能信,有的不能信,而这戏里就是不能信的!”
连翘不怕得罪人,嘴巴比刀子还要直指要害:“天底下大多是这样的,适宜海誓山盟的往往不会去风月场所,常常去风月场所的海誓山盟又算是怎么回事儿?这样的人,又是在风月场所发的誓——老天爷!风月场所的誓言能信吗!?”
连翘说到这个,白明星哑口无言了。要知道连翘的《丁香传》如今正写到一个情节呢!之前有薄情寡义的男子辜负佳人,而现在就有风月场上的女王们玩弄嫖.客。这些男人会时候责难女人:不是和我海誓山盟过了吗?
女人则是毫不留情地嘲笑:这种欢场上的誓言能信?这些风月场上的女子常常与客人赌咒发誓,而相对的,这些常常出入风月场所的子弟,他们又发过多少誓言?可以很清楚地推知,这些誓言后来肯定都化为了虚言。
明明是之前早就知道,而且做过的事情,这个时候却拿这个来问人,未免可笑了吧?
白明星是男人,而且还是个常常进风月场所的男人,所以被连翘钉的死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举白旗投降。甚至心里也反递过...话说自己没有不知不觉中被小姐姐没玩弄过吧。
只能说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就算真有过这种事,也只能算他活该了。
梁百岁的私生活虽然比白明星正经一些,但基本也没有逃离这个时代有钱男人的大框架。没有沉迷风月场所,但是朋友聚会、个人消遣啥的,也会去光顾。连翘这样一说,同样有一种痛脚被踩的牢牢的感觉【扎心.jpg
只有宋志平,他在风月场所的流连的很少,只是偶尔交际应酬去过。一方面他本就不太喜欢风月场所的气氛,另一方面,晋商子弟抠门的性格显现出来。对于一个在别的地方银钱就颇为计较的人来说,会愿意在秦楼楚馆一掷千金?不可能、不应该、做不到!
第395章
宋志平没有另外两个朋友的尴尬,得以专注于此时的连翘——这个时候她既让人害怕,又让人着迷。
从她的话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男子,加上她的小说,可以知道她是真的了解男子可以怎样虚伪矫饰、薄情寡义。这样的一个女子,有见识、有头脑,而且还非常有行动力,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一个过于可怕的对手了。
但同时她又是让人着迷的。
因为难得,所以昂贵。因为美丽,所以珍惜。当连翘展露出自己的光芒的时候,旁观的人是能够感受到的,她身上那种浑然的自信,昂扬向上的气度,那有多么难得,又有多美丽。
难得而且美丽的东西,注定这是稀世珍宝。是的,或许这个稀世珍宝有些可怕了,但是这依旧是稀世珍宝,如果有可能将之收藏,成为自己一个人所独有的。那么哪怕是觉得可怕的那些人,恐怕也不会犹豫,只会迫不及待地出手。
谁让那是稀世珍宝呢。
只不过这种专注也没有多久,实在觉得台上的戏不感兴趣了。梁百岁提议道:“不然我想办法带你们到后台去看看吧,见见玉官儿。”
类似他这种已经开始花大价钱捧角儿的,班主都认识了,从后台进去看看自己的爱豆,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更何况他们几个都是作者,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班主不管认不认得他们,名号打出来,总归是要给面子的。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班主一见梁百岁立刻欢喜的要不得:“梁先生是来见玉官儿的罢?玉官儿如今正在上妆,压轴的大戏她也要在其中串个小丫头的角色呢!”
梁百岁大为惊喜:“什么!玉官儿都要在压轴戏上串角色了?”
语气就像是自家大丫头出息了一样,喜滋滋的。不过也不怪这样,压轴戏可以说是一个戏班子最重要的戏,唱主角的当然都是自家班里的台柱子,再不然就是从外头请来的明星。就连配角也是精挑细选的,要么是资历足够老,实力也很强,只是没有出头的。要么就是寄予厚望的新人,玉官儿很明显就属于后者。
梁百岁乐了一会儿,就开始给班主介绍连翘他们三人。班主一听,竟是三位小说业的大神,立刻殷勤了很多。不仅没有拦着他们进后台,还亲自带路,殷勤的不得了。
表面上看戏班子和写小说的作者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不必那样。但实际上这种戏班对知名作者都是很讨好的,一方面自然是垂涎知名作者手上的报纸资源,这些戏班可是很需要报纸宣传的。另一方面在于作者本身随时能变身剧本作者,谁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就能帮上忙呢,结个善缘总没有坏事。
戏班子前台是光鲜亮丽的地方,后台却非常乱。主要是现在是前面还在演戏的时候,后台整理行头的,穿戏装的,化妆的,调试乐器的...还有人在其中来来去去,越发地乱了。
班主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靠近里面的位置,这里旁边还开了一扇小门,对着一个院子。按理说,这就是戏园子的后院了,驻扎在戏园子的戏班往往就住在后院里,后院宽敞的场地也给他们排练提供了地方。
这个位置放了一排梳妆台,每个梳妆台前都有一个小凳子,此时坐了好几个正在上妆的戏子。其中就有那位玉官儿——他们一色都穿着白色中衣,重重的油彩妆容已经卸掉了,此时正在重新化新的。连翘当然认不出谁是刚才唱《绵绵恨》的玉官儿,但是梁百岁认识就可以了!
梁百岁勉励了玉官儿几句,又和她说一些戏曲上的事情。连翘听的没什么意思,思绪就渐渐发散开了,忽然,从旁边的通后院的小门里听到一段若隐若现的唱腔。这实在是太容易被捕捉到了,不是因为唱的太好,惊为天人。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唱的太烂了!
连翘不敢相信,这可是戏园子的后院,在这后面练习的都应该是专业的吧,可是这个唱腔、这个唱腔,实在是太像一个笑话了!
一时好奇,连翘便站在门口去看。这一下就正好看到院子一个角落,一株梧桐树底下有两个人,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拉胡琴。另一个是个年轻女子,手上做着动作,随着胡琴唱词。只看样子,像是戏班子很常见的景象。
连翘这一看就更觉得奇怪了,因为她注意到那个年轻女子动作十分熟练,姿态说是曼妙也不为过,一看就非常专业,不可能是外行人!但是,但是那样的歌声...算是什么?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知不觉连翘已经出了校门,站在廊下离梧桐树更近地地方看。而随着观察,她倒是慢慢沉迷于那个年轻女子的表演了!
是的,唱的是很烂,但是姿态、眼神,甚至声音里的情感,这些都是无可挑剔的。非要说的话,除开声音,她是连翘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好的戏子了。
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的,因为做出这样的评价凭借的是她上辈子的审美。她其实没有太在意唱腔或者舞姿那种东西,那种东西她也品味不出多少妙处。真正让她觉得好的是这个女孩子的‘演技’,没错,连翘从一个戏曲工作者身上看到了演员的素质。
这样说或许很难理解,毕竟戏曲和后世一般意义上的演员,电影演员、电视演员,甚至话剧演员虽然同称演员,但差别是很大的。相比之下,戏曲更接近歌手和舞者的结合,其中又以歌手为主。最早的看戏不叫看戏,叫听戏,这就说明问题了。
但是正如百老汇的歌舞剧演员身上能看出演技一样,其实戏曲演员身上也可以,只是这种属于电影、电视、话剧演员的素质,很难从戏曲演员身上看到...难得罢了。
而在这个时代,没有电影、电视、话剧,想要看到这种素质,更难了。因为在后世,戏曲演员常常接触电影电视这些东西,多多少少有一些模仿的意思,这种天赋可能不自觉地表现出来,这个时代就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