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琐记》无论是《云深》篇还是《有狐》篇都是借狐妖鬼怪写人情。现在到了第三篇,干脆连题目都叫做《多情种》,可不是看的一干女子精神一振。
这一篇着重刻画的人物‘乔五爷’表现确实不让人失望,相比起刘明程、林峥之流,这个角色身上有一种更加吸引人的特质。非要说的话,就像是黄药师、陆小凤、楚留香这类角色,明明不是主流主角的套路,但自有一种足够让女子尖叫的本钱。
放在电影里,就是那种荷尔蒙喷薄而出的角色。
乔五爷一出场,说到花街楼下,他打马而来,披着一领皮毛丰厚的玄狐大氅,长身玉立。红灯笼的光映在他的眉目之间,眉飞入鬓,足够迷醉女子的心了。
翻看古典小说就知道了,古人在塑造男神上面无外乎两种路线。一种是贾宝玉这种,虽然后世女子大都看不上贾宝玉,但是在封建社会,他也是认真风靡过万千少女的爆款。在这个时代没有人真正怜惜女孩子,而他无论有千般不合格,至少在对女孩子这一点上,无论丫鬟小姐,都是平等的。
这就好像大名鼎鼎的柳七,青楼女子那般爱重他,图他钱财还是长相?这些东西他都是没有的。图他的,也不过就是他是真心肯弯下腰低下头,看看这些女孩子遍体鳞伤的心。
这类男子使用的是大篇幅,慢慢塑造,最后浑然一体。
另一个路线就是塑造完美男子,这个男子相貌英俊、忠肝义胆,同时竟然还很有能力,可以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乔五爷差不多就是这个路线,只不过相对前辈们将这个路线的男子塑造的太过扁平化,只是说说而已,具体描写一点也无,连翘显然不同。
她写他醉卧美人膝就是真的醉卧美人膝,那种落拓不羁,那种风流潇洒倾泻而出。玉山之将崩的本色,透过文字,仿佛一幕幕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有的时候一些东西是要靠同行衬托的,在这个时代男神本就出现的很少了——读者是男性的话,确实不用塑造太过完美的男主人公。想想《西厢记》之类的才子佳人小说,那还是才子佳人呢!其实剖开男主人公的内核,还不是渣男一个!
而在这些很少见的男神里,写到‘乔五爷’这个地步的,说实话,真的没有。
这个男子其实也不是什么符合社会正统期望的存在——豪门叛逆、出入花街柳巷、性格桀骜...但是当他终有一日,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那一双眼睛里忽然不再是防备,而是真正的温暖。
他说‘蓉儿’。
无数的读者潸然泪下,特别是女孩子,看一遍哭一遍,然而哭完之后还要再看。
这就是故事的后半部分了,后半部分一切都清清楚楚。乔五爷是公侯人家的子弟,少年时代很有才名,被认为是他这一代的家族希望。他这一生一开始的时候花团锦簇,没有一丝一毫将要暗淡的征兆。
那个时候他有属于自己的青梅,表妹‘蓉儿’。‘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都是很多人心目中最纯粹最美好的感情。
但是在表妹十三岁那一年,姨父去到千里之外赴任,于是青梅竹马分离,他留在身边的只有她自学针线起陆陆续续为他做的三个锦囊——千金大小姐哪里是正经做针线的,一年也做不了一个。一针一线里,全都是彼此不说,但隐隐明白的东西。
然而三年后遭逢巨变,姨父家犯了事,男子皆流放,女子则贬为官妓。等到他从瞒着他的父母长辈那里知道一切,他的蓉儿已经不知道流落何方。
再次见到是又三年之后,游湖的船上,他见花船边‘蓉儿’明明身处酒宴之中,却眉目之间总带轻愁。虽然长大了,但是这就是他的蓉儿。
但是再见面又如何?他是豪门贵胄,她只不过是一介官妓!
他花钱让他不必再过风尘女子的生活,外面传说乔家五公子迷恋上了风尘女子,整日不得相离,实际上他连她的手指都没有碰过。他们只是一起说话,就像当年一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世事哪得一个圆满,人间终于还是要将他们离散。
家族、礼教、旁人的眼色,一样一样将他们分开。为了他的名誉,她主动离开了他——用永别的方式,独留他一个在世上。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公侯府里的乔五公子,有的是一个豪门逆子,叛出门去,混下九流的乔五。
浑浑噩噩万事不知,直到有一日他见花船上有一个女子,愣神了好久。旁边一起混下九流的人哪里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纷纷嘲戏起他来。
“乔五,那可是益州最有名的花船,上头哪一个姐儿都是九天上的玄女,摸不着的。若真是想睡一睡,等下辈子吧!”
那个女子鼻子和嘴巴长得真像‘蓉儿’!
乔五终究不能做一辈子乔五,当他下定决心要做某事的时候,他那天生的头脑,以及后来在豪门中学会的东西,都能帮他迅速地脱颖而出。
于是他很快有钱起来,成为新暴发的一个富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后来有钱,但是足够去找那个鼻子和嘴巴像‘蓉儿’的女子了。
后来的许多年,乔五真正变成了乔五爷。经历了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或多或少都和‘蓉儿’有一两分相似。
那些事不再了,那些人也不再了,行走在红灯笼点满的花街柳巷,这个世上最繁华最热闹的所在,乔五爷却终究只不过是一个人独行而已——自失去你后,我爱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即便是后世,‘替身’梗依旧是一个用不腻的点,何况是这个时代!
关于深情,流行两种不同的方式去诠释,这都是经过千锤百炼提炼出来的套路,打击力度不用怀疑。
其中之一是,从此之后再也不爱任何人,失去你便颠倒了整个世界,谁都不可以。其中之二是,从此之后可以随便爱任何人,失去你之后便不在意整个世界,谁都可以。
乔五爷正是走的第二种路线,深情到了薄情,薄情到了伤情...确实切合了篇名《多情种》。
第109章
“蓉儿?”乔五爷在一片馨香中醒来,抬眼就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他无数次惦念,无数次梦见,无数次百转千回的眼睛。
在这一双眼睛里,他是乔五公子,是那个会和她拌嘴吵架的乔五公子,是那个会和她一起偷读《西厢》的乔五公子,是那个会将她女扮男装带到大街上玩耍的乔五公子。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可以多磨到什么地步,还不知道人事离散如同彩云易散。他是天之骄子,而她是天之骄子梦里足以装点一切的明月光。
“乔五爷说什么?”青楼里的红姐儿眨了眨眼睛。
“哦哦,没什么。”乔五爷的眼神在一瞬之间凝固,他低声:“没得什么,不过是认错了而已。”
只有他自己听的见——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即使再优秀也活在家族之中,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乔五公子了,他可以让每一个女子来许愿,从来不让这些女孩子落空,然而他最想完成的愿望已经此生不再有半分可能!
“你既然学针线了,好歹灵巧贤惠一些,便送我一个香囊罢!”
“好不要脸,空口白牙就要我香囊!你看看我这纤纤玉手是与你做香囊的?不成,你非得拿出一些什么,不然我才不与你做!”
“这有什么,你送我一香囊,我便许你一个愿望,随便你要什么!”
“你的愿望能做什么?该不是唬人的罢?”
虽然是这么说,但依旧陆陆续续做了三个极精巧的香囊,为了这三个香囊也不知道做废了多少个。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仿佛针线上的丫头一般。
香囊犹在,他也能够满足其他女子的愿望了,但是那个人再也不在了。
他交香囊给每一个像她的女子,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就好像这样能够弥补当年弱小的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在实现那些愿望的短暂时间里确实有过安慰,但是这种安慰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于是最后只剩下内心填不满的空洞。
一切都是假的!他终究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事已至此,他依旧只能执迷不悟。
不然还能如何,饮鸩止渴,只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主人公从那个面容枯槁的女子那里默默听完了当年的故事,她就是那个蓉儿。这个时候主人公才想起来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不就是第一次来这青楼,那位红姐儿的眼睛么!真是相似啊。
她停留在这个世间不得离开,一开始是因为担心表哥,然而后来,见他飞黄腾达,即使不做豪门贵子依旧是人中龙凤,她总算是放心下来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他对她的执念让她被困在他身边。
“姑娘是想让我告知乔五爷,早些放下执念,也好让你往生么?”
“不是这般...执念本就放不下,说了之后只有更多纠葛。”她其实一早就发现主人公看见她了,但是她一直没有什么,就是因为这个。乔五爷的执念只有他自己能够放下,其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