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常在对着海贵人嘲弄一笑,“海贵人私存催情之药,意欲何为?”
海贵人神色惨白,僵硬起身跪在地上,悲戚道:“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只是用来做药膳而已,嫔妾并不知道这药有催情之效。”
“皇后娘娘,”芳常在大叫道:“若是您不相信,便让人去搜宫,嫔妾断定,海贵人寝宫中必定存着许多羊红膻,而这东西是有毒性的,服用过多会致死,嫔妾不信,海贵人要拿这草药入膳,太医院的人会不提醒几句?还是海贵人你准备把自己给吃死?”
海贵人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皇后面色不悦,冷声道:“去延禧宫搜宫。”这个海贵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能搅事!
芳常在像只打赢了架的斗鸡,骄傲地扬起脖子,海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下怎么翻身!
至于芳常在为何对这草药如此熟悉,她是不会说出来的。芳常在幼年的时候,她额娘曾拿这草药给她阿玛吃过,借催情之效与府里的众多妾侍争宠,她额娘是把草药碾成粉末加进茶水里给她阿玛喝,但是不常用,每次只加一小点,用指甲盖挑一下就行了,这药可是有毒性的,不能多吃。
没过一会,搜延禧宫的人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乌漆楠木盒子,她们也没费多大劲,海贵人的寝宫一共就那么扣扣大的地方,一找就找到了。
董嬷嬷接过盒子一掀开,皇后往那瞥了一眼,果然,全是那草药,满满一匣子,皇后怒道:“送去太医院,叫太医们看看,还有,把太医院的取药册子拿过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批的注,哪个太医这么大胆敢拿这种药给宫里的嫔妃。”
娴妃坐在上首,凉凉开口:“海贵人可真是胆子大,这带毒性催情之物也敢留着,怎么,你是想给皇上下毒?”
海贵人不说话,跪在那跟木头一样。
嘉嫔轻蔑一笑,怪道这个海贵人怎么得宠起来了呢,原来是用这种恶心人的法子。
殿内吵闹不已,皇后嫌烦,直接道:“海贵人的事等着皇上下朝再说吧,你们先回去吧,娴妃,纯妃,懿妃留下。”
嘉嫔恼火地咬嘴巴,真讨厌,还想看看好戏呢!
茉雅奇急啊,她想走啊,本来她就不愿掺和这些事,这种戏还是少看的好,皇后还非把她留下,唉,安安静静地坐着吧,她不会发表任何言论的,别扯上这事就行。
皇后想想又道:“嘉嫔留下。”
嘉嫔都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地坐回去了,皇后看她一脸喜色,立刻就后悔没把踹她出去了。
芳常在叫嚷道:“皇后娘娘,嫔妾要留下。”
皇后横了她一眼,“芳常在先回去吧。”
芳常在还是不想走,她怎么能错过看海贵人万劫不复的机会呢?然而再不想走,也得走,芳常在面色纠结,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长春宫,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弘历下朝过来,太医院判左太医也跟来了,抱着那个装草药的盒子,胳膊里夹着拿着厚厚的取药册子。
众人起身行礼,太医上前回禀,“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这药材确实是羊红膻,有催情之效,且大量服用可致中毒,不过海贵人之前一直是以治疗咳疾为由向太医院拿取此药,从去年就开始了,臣等也多番提醒,只是实在是没有想到海贵人会把这药积攒起来。”
弘历脸色不大好,站在海贵人面前低头看她。
珂里叶特氏,从前在弘历心里一直都是低眉顺眼安静本分的样子,如今却突然告诉他,这些都是她披着的一层皮,她根本就没那么良善温和,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弘历抬头,转过身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海贵人跪在地上,垂着头:“臣妾无话可说。”她心里苦笑,或许这就是命吧,上辈子令妃用了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她还是快死的时候才知道这事的,还没等她告诉皇上,自己就先死在令妃手里了。
呵,这就是命,人家能行,她却不行!
弘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你在朕身边不少年头了。”
海贵人低低接声,“八年了。”
她知道,从她进王府,到乾隆三年,整整八年。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是是个常在。
真是没意思啊,海贵人有些难受,若是这回再死了,可千万别叫她再回来了!
她厌倦了,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又能怎么样?她得到什么了,常在,贵人,愉嫔,愉妃,哦,除了称号上的不一样,她还得到了苦涩,寂寥和皇上的冷漠,得到了丧子之痛。
眼圈有些发涩,她甚至觉得有些幸运,终于不用再熬了,这辈子早点结束吧,让她忘了永琪,忘了弘历,忘了一切,安安心心地投胎去,下辈子,要好好过日子。
“八年了,”弘历道,“你去盛京吧,去给太妃们守灵,洗洗你身上的浊秽之气。”
茉雅奇看了海贵人一眼,去了盛京,估计是回不来了,往后只能在太陵守着,整日焚香念经为太陵的先祖们积阴德。
海贵人苦笑,便是这辈子,她还是不能痛快地活,痛快地走,还是要孤苦无依地蹉磨一辈子。
皇上啊,您折磨人,真是一击即中,真是痛入肺腑!
海贵人流着泪磕了深深一个头,“嫔妾,遵旨。”
弘历没说话,海贵人埋头带着哭腔道:“嫔妾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弘历顿了一下,“你说。”
“嫔妾,嫔妾想看看永琪。”海贵人哭道。
嘉嫔一下子炸毛了,愤怒地咆哮道:“你疯了吧你,自己犯了事还不消停,好好地提起我儿子做什么?”
“你的儿子?”海贵人带着泪凄凄一笑,骤然尖声叫道:“那明明是我的儿子,永琪是我的儿子,才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是永珹,懿妃抢了你的儿子,你便来抢我的儿子。”
嘉嫔被海贵人癫狂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疯了,疯了,真是疯了,皇上,海贵人疯了,”嘉嫔又哭又跺脚,“皇上,海贵人她疯了,她要来抢臣妾的儿子。”
茉雅奇被海贵人的话惊着了,心绪有些慌乱,看着海贵人的眼神复杂难辨,她,她竟然知道这些,难道她也是穿过来的,或者是,重生?
弘历眼神凝重,厉声道:“珂里叶特氏,不许再胡言乱语。”
海贵人痴痴笑了,“胡言乱语?你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明明我才是最清醒的人。”
弘历恼怒道:“皇后,明日一早就立刻把珂里叶特氏送出宫去,省得她在宫里说这些疯话。”
皇后欠身,“臣妾明白。”
第五十三章
二阿哥睡的迷迷糊糊的,皇后一大早就来了阿哥所,看着永琏烧得发红的脸蛋,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的,苦苦哀叹,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的儿子受这样的痛苦,皇后只恨不得自己替儿子受这个苦。
董嬷嬷看着也难受,之前她劝皇后把二阿哥接回长春宫照顾,可皇后不愿坏了规矩,非要起早摸晚披星戴月地从长春宫往阿哥所来回跑,整日这么辛苦,饭也吃不下几口,生生把自己累得瘦了一大圈。
永琏还没醒,皇后小声问身边的董嬷嬷,“海贵人送出宫了吗?”
董嬷嬷回道:“今儿一早就送出去了。”
皇后不作声点点头。
床上昏睡的永琏突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嘤咛着发出细微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嗓子沙哑,呢喃道:“皇额娘。”
皇后一喜,温柔道:“永琏,你醒了。”又用脸颊贴了贴永琏滚烫的额头,眼含担忧,“还烧着呢!”
永琏身体很虚弱,但仍强撑着道:“额娘,我没事,不要担心。”
看着这么懂事的儿子,皇后眼一酸,擦擦眼角,握着永琏的小手,挤出笑意道:“会好的,永琏会好起来的。”
永琏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
皇后慢步走出了阿哥所,阳光照在她身上的绛紫色织金旗袍上,光华熠熠晃得人眼睛疼。
董嬷嬷跟在后面欲言又止,神色纠结,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您……”
皇后目光幽长,“嬷嬷有话直说吧。”
董嬷嬷眼神凝重,“娘娘莫怪老奴僭越,老奴今儿要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便是要责罚我,我也非说不可。”
董嬷嬷叹口气道:“娘娘,就二阿哥如今的身子,要是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好不了,娘娘您还得早些给自己做打算啊!您是皇后,是中宫,若是没个嫡子傍身,怎能坐稳后宫?”
皇后心里一疼,呵斥道:“嬷嬷不要乱说,永琏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董嬷嬷还想说,皇后却不想听了,已经疾步走远了,董嬷嬷心里快愁死了,皇后娘娘啊,怎么总是想的那般美好,不愿相信那些不好的事会发生,可世事无常,没有远虑必有近忧,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在这一步还没踏出去之前就要想好下一步怎么走,否则只会一步错步步错。
承乾宫的树木越发茂盛,趁着好天气,小太监们忙着修剪树枝,小宫女们拿着簸箕站在树底下,不时指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