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贵人定定心神,走到桌案前,提起青玉笔,蘸了蘸和兰花一起研磨成的墨汁,青峰吸饱了墨汁,笔尖上都带着兰花的馥郁清香。
秀贵人嘴角含笑,也只有这般高洁清雅之花才能配得上她的气质了。
提笔在白软的宣纸上写下几句诗,一水儿的簪花小楷,真是好看,她忍不住嘟起嘴来,真是样样都出色!
宣纸上的诗是长信秋词里摘取的几句: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秀贵人越看越是感慨,自己这般举世才女,天潢贵胄,清流文士,谁能不怜爱哼,瑞贵人,蠢钝粗俗,根本不配与她相比。
东侧殿的瑞贵人得了头份的恩宠,此刻正激动地连扒了三碗饭外加四个红烧猪蹄,吃饱喝足以后,便起身去洗浴准备。
瑞贵人坐着凤鸾春恩车到了养心殿,车前的玉挂一路上叮铃作响,瑞贵人坐在车里,揪着衣服,心里头扑通扑通的跟擂鼓一般。
到了正殿,衣服一脱,几个宫女上来拿红色的锦丝薄被把她一裹,两个小太监把她扛起来搁在宽阔的龙床上。
瑞贵人红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焦急羞涩。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烛灯都换了两回了,皇上还没来,瑞贵人的眼皮子都要搭到一块去了。
等小太监进来换了第三盏烛灯的时候,弘历终于来了,瑞贵人一个激灵惊醒了,看着弘历,目若秋波,含羞带笑,“皇上,嫔~嗝”,妾字还没说出口,瑞贵人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
弘历有些嫌恶的看了她一眼,瑞贵人面色尴尬,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裹在被子里窝了这么长时间,动都动不了,整的她现在肚子又胀又难受的。
瑞贵人调整状态,再度抛个媚眼过去,还没开口,又是一连串的响嗝,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从嘴里爆出来,瑞贵人急的抓耳挠腮,天呐,谁能告诉她不打嗝的方法。
弘历离床起码三米远,嫌弃的要死,这个瑞贵人真叫他涨见识了。
一阵嗝意再度袭来,瑞贵人心里暗道不好,死死的憋住嗓子眼,她一定要把这个嗝给憋回去,瑞贵人使劲使到一半,就觉得一阵难受,肚子里咕噜咕噜的,然后噗的一声,被子里炸出了一个响屁。
瑞贵人几欲去死啊!
弘历的脸已经黑了,沉声道:“看样子你今日身子不适,应当不能侍寝了,回去歇着吧!”又朝外头叫了一声:“吴书来,叫人送她回去。”
吴书来闻声进来,带着可怜的眼神瞥了一眼床上的瑞贵人,这可真是……没福气,本来是头一份的恩宠,现在却成头一份的笑话了!
瑞贵人哭地都抖起来了,哭着被扛出去,哭着穿上衣服,哭着上了凤鸾春恩车,等回到景阳宫,眼泪还是止不住。
深夜里的景阳宫灯火通明,西侧殿的秀贵人都被吵醒了,一问,瑞贵人被送回来了。
哈哈哈,秀贵人简直要抚掌大笑,奈何要维持自己清雅文静的气质,只能狠狠压住翘起的嘴角。
第三十九章
第二日,瑞贵人半夜被送回去的事情已经六宫皆知了,嘉贵人在启祥宫里笑得肚子都疼,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捧着肚子道:“唉呦喂,这个瑞贵人,我当她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就是个大笑话,唉呦喂,真笑死我了。”
瑞贵人在景阳宫里哭了一天了,再去找李玉,没用!才隔了一天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昨天还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今天连一个正眼都不给,银子也不好使了。
瑞贵人好声好气说了半天,只换来李玉鼻子里的一声哼,“贵人可别惦记了,皇上叫您回去歇着,您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李玉可不傻,明知道瑞贵人遭了厌弃还要上去撞枪口,银子是好东西不假,那也仅限于行个方便,他好歹也是御前的人,为一个小贵人,为那么点银子,失了圣心,不值当!
瑞贵人彻底死心了,宫里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指望他们,比指望阎王爷还不靠谱!又叹口气,唉,这么一歇,还不知道要‘歇’到什么时候呢!
这一日的请安她也没去,她丢人都丢了三里地了,皇后也知道她的事,看她称病不来,也允诺了。
待到晚上,凤鸾春恩车又叮铃作响的来了景阳宫,这回接的是秀贵人。
秀贵人一脸得意地走了,瑞贵人靠在东侧殿的门口默默看着,心中苦涩无比!
秀贵人承宠第二日,自然要去给皇后请安,瑞贵人昨日没去,今日是肯定要去的。
长春宫里很是热闹,茉雅奇坐在缠枝楠木椅上,看着一屋子聊兴正浓的莺莺燕燕,嘴角抽搐,新同事们很活跃嘛!
皇后坐在凤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密珀佛珠,神色淡淡。
众人正说着话,故事的中心人物,瑞贵人和秀贵人一块来了。
瑞贵人和秀贵人走上前去,欠身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秀贵人一脸羞涩,身子也半歪不歪的,显得很是不适,瑞贵人在边上翻了她一个大白眼。
皇后笑笑,和善道:“都起来吧。”又对着秀贵人说道:“秀贵人昨夜侍奉皇上辛苦,该好好歇着才是,不必这么早过来。”
客气客气而已,要是秀贵人真敢晚来,皇后还不一嘴巴子把她抽到门外面去,奈何秀贵人当真了,带着得意炫耀的笑容道:“皇后娘娘这般体贴嫔妾,嫔妾不胜感激,今早皇上也叫嫔妾多歇着,可嫔妾谨记宫规,不敢迟来。”
这话说得,好像她没晚来是给了皇后好大脸一样!自然了,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叫她歇着不用给皇后请安之类可笑的话,都是秀贵人自己脑补胡诌的。
皇后嘴角抽搐,前有瑞贵人,后有秀贵人,这届嫔妃真是智商感人!
这边瑞贵人刚坐下,一旁的武常在讥诮地往她这瞥了一眼,瑞贵人给她一个死亡凝视,武常在赶紧僵硬地把脑袋转过去。
对面的秀贵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瑞贵人瞪了她一眼,抬着脑袋瞄了一眼皇后,皇后正跟上座的嫔妃们说话,没注意到这边,瑞贵人便压着声音怒道:“你笑什么?”
秀贵人抬起细嫩白皙的手腕理理耳边的碎发,轻笑道:“瑞贵人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这么冲,连人家笑不笑都要管。”
瑞贵人哼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笑我。”
瑞贵人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脾气火爆,想什么说什么,整个就是一虎娘们,那些弯弯绕绕在她这根本不起作用。
秀贵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要保持自己清高文雅的人设呢,便淡淡笑道:“瑞贵人想多了,我们能笑你什么呢?”
瑞贵人鼻子里哼一声,“笑什么,不就是笑我被皇上送回来的事,哼,我看看你们往后有多得宠,别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你们倒是想被送回来,还还没那个机会呢!”
这话一出,边上几位常在的脸色都扭曲了,她们可都还没侍过寝呢,甚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
秀贵人嫌恶地看过去,咋滴,你还骄傲啦?
心里更是不住地鄙视瑞贵人,粗鄙!蠢钝!浅薄!
秀贵人面色不屑,嘴角勾起笑意,淡淡道:“墙上芦苇,山间竹笋。”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肚中空。
秀贵人暗暗讥讽瑞贵人,神色高傲。
瑞贵人靠在椅子背上,哼道:“什么破玩意儿,一个字没听懂。”
秀贵人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横了一眼瑞贵人,没文化是真可怕!
上首的皇后对着豫贵人道:“许多年不见豫贵人了,如今都快认不出来了。”
豫贵人惶恐道:“嫔妾年纪渐长,与十几岁时已经大不一样,哪及皇后娘娘天姿国色,容颜永驻。”
皇后笑道:“本宫也不再年轻了,见到豫贵人倒勾起了往日的回忆了。”
豫贵人恭顺地陪着笑,她比弘历还要大几岁,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孩子,宠爱什么的也都不用想了。
豫贵人是弘历的试婚格格,说起来她算是弘历的第一个女人,若是一直陪在身边,到今天绝不会仅仅是一个小贵人。
豫贵人是染病挪出去的,怎么染上的病,她也不清楚,反正她是栽过一回的人了,一个染病挪出宫去的格格,可想而知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熬了这么多年,早就死心了,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熬着吧,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就熬到头了。不曾想还有回宫的一天,豫贵人苦了小半辈子,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过了,如今她就只想好好地把下半辈子过完。
长春宫里吵吵闹闹的,海常在一个人坐着出神,心里暗恨,这个嘉贵人,运气忒好了,从肩舆上摔下来竟然都没事,海常在琢磨着,该怎么把嘉贵人的孩子给弄下来,可是现在她也不好下手,上一回的事已经让嘉贵人很起疑心了,她也不敢贸然动手,况且用过的办法也不能再用了,下毒什么的就更不用说,没那么容易,宫里拿什么都要记档在册,一查就能查到,要是下毒还得上宫外搜罗去,还得有启祥宫的内应,这才好下手,可如今她只是个小常在,举步维艰,自己都过的惨兮兮的,更别提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