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影壁,诸人一愣。
只见一个颀长的黑衣男子负手立于中庭,神色平静,目光淡淡。而不远的后方,县衙大堂前的廊下,立了二个男子,正肃着脸看向这边,面上不见半点惊惶。
在县衙上值的寥寥几个捕掾,已人事不省被扔在廊道前,也不知是死是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泽这是将计就计了。
屈承神色一狠,厉声喝道:“都给我上!杀了他!一个不留!诛杀此人者,赏金五十!擢升三级!”
他就不信了,两千人还杀不死一个?!
“兄弟们!杀了他!”
卒长姚大怒吼一声,扬刀率先往魏景扑来。
这话就想一个开关,立时,喊杀声立起,县兵流水般随着姚大冲去。
“不自量力。”
反转来得更快,魏景挑唇讥讽一笑,也不用动手,直接旋身一个侧踢,正中当先而来的姚大胸腹。
“啊!!!!”
短促一声惨叫,姚大大喷一口鲜血,瞬间凌空倒飞出去,飞出七八丈远,重重撞在浮雕山水朝阳图的石制大影壁上,“砰”一声闷响后摔落在地。
姚大双目圆睁,口鼻鲜血不断涌出,胸前凹陷一块,竟是肋骨齐断,当场气绝。
一时四下死寂,方才尚来势汹汹的县兵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着脖子,动也不能再动。
“诸位,且听我一言。”
魏景声音不高,落在耳中却格外清晰;“屈承昧官盐而谋私利,竟长达数十年之久,如今此案已呈高陵,鲍县尉正率郡兵星夜赶来,明后日即至。”
他扬手,举起鲍郡尉的二封回函,郡尉令上鲜红的大印格外醒目。
“官盐转私,此为何罪?罪当如何?想必无需杨某赘叙。”
魏景环视一圈,见自屈承以下的在场所有人,俱面露惊恐,更有寻常兵卒者,手足颤抖“哐当”一声扔下长刀。
一个年轻兵卒哭道:“县尊,县尊,我并不知情啊!我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私盐之事,屈承自然秘而不宣的,这些寻常兵卒不知情才是正常。只不过吧,屈家横行乡里多年,也少不了这群人的助纣为虐。
不管是沾沾自喜,还是无奈随波逐流,反正平陶县兵营,多年来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此刻并不适宜逐件逐桩追根究底,毕竟魏景总不能一口气把县兵们都杀了。
他声音沉稳,道:“除了首恶及其心腹,余者若降,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饶不了屈三的,这家伙要倒大霉了
第24章
魏景提气说的一席话, 县衙内外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哐当”一声脆响, 一柄长刀落地。
眼前死寂仿佛被打开了开关,“哐当”“哐当”连成一片。不过数息时间, 兵刃掷了一地,除了那身居要位的十数个卒长和一众县衙属官,寻常兵丁俱已降。
“诸位。”
形势顷刻反转, 魏景长剑一指惊惧交加的屈承等人, 令道:“立即捡起你们的兵刃,将屈贼等拿下!”
站在中庭的其中一什长率先弯腰,捡起方才扔下的长刀:“兄弟们, 我们上!”
不求立功,但求折罪,一声高呼后,县兵营倒戈相向, 将刀刃对准一刻前尚在发号施令的屈承等人,冲降过去。
“谁敢过来?!”
县衙里头的属官,绝大部分都是文官, 只除了贼曹掾兵曹掾。于是这些往日不可一世的县吏们,惊惶地往屈家父子身后躲藏。屈家父子四个疯狂挥刀, 怒吼道:“谁敢过来?!老子取你狗命!!”
这般疯狂爆发,怒喝下又十数年积威在, 竟一时没被擒下,反倒砍伤了几名兵卒。
前头有些乱了,县兵如此的效率, 实在让魏景极不满意,他眯了眯眼,令:“若有抗捕者,除去首恶,格杀勿论!”
屈家父子对他的身份生过疑,魏景不打算让四人开口。屈承首恶,回头再处理,至于屈氏三子,可立即除去。
私盐案情,不是有这么一众属官么?
他声音冷厉,一个“格杀勿论”寒意森森,县兵们一个激灵,当即有七八人大喝一声,挥刀向前捅去。
屈乾二位兄长当即被捅了个对穿,睁大眼睛倒毙气绝;他本人肩背上也挨了一刀,鲜血喷溅涌出,他惨叫一声,惶惶向后倒退:“阿爹!阿爹救我!”
“休穆!”
一瞬间,三子二死一伤,屈承目眦尽裂,一抬头恶狠狠盯向魏景:“杨泽小贼!汝安敢?!”
敢与不敢,魏景表现得十分明显,他目光淡淡,满地血腥丝毫不动容。
这一刻,屈承恨不能生啖其血肉,从身边拽出一个心腹推出去挡了刀口,把狼狈退逃小儿子换回来,再对上魏景冰冷目光,怒恨交加之际,他忽地灵光一闪。
“不可能的!你不是……”杨泽!
这句话未曾说完,魏景已捻了一块银角子,一弹,闪电般袭向屈承,他膝盖剧痛,竟失声无法站稳,“噗通”一声仰面摔倒,头部重重磕在青石板地面上,立时昏阙。
十几个心腹卒长一惊,手上动作慢了慢,立即抵挡不住,县兵们一拥而上,将这数十人人一一绑住,扔在中庭。
“禀县尊,案犯俱已拿下。”
也是方才那个率先捡刀吆喝的什长,这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很机灵,先一步出列跪禀。
“好。”
魏景也不急将这些瑟瑟发抖的案犯押入大牢,他踱了几步上前,站定,恰恰就在屈乾跟前。
屈乾又惊又怕又痛,靠山亲爹不省人事,他惶然伸头去看,忽地,就被一片阴影笼罩住。
他一凛,僵硬着回头去看。
魏景面罩冰霜,目光阴鸷,就是这个贼子,潜入县衙后院,不但对他妻子的生命安全有了威胁,还偷窥了她沐浴。
他唯一的软肋,绝不容旁人碰触之地,偏还搭上了这等冒犯。
阳光下,屈乾白皙俊秀的一张脸,唯独一双眸子隐带浑浊。
魏景眉目一戾:“来人,将此贼一双招子挖出来!”
阴森森的一句话,夏日午间艳阳直射,在场诸人心中却泛起一种冰寒之意。
寂了一息,有一个声音铿声应道:“得令!”
还是方才那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什长,肃然一抱拳,他几个大步行至屈乾跟前,毫不犹豫一俯身,一手按住屈乾额头,另一手二指倏地一伸。
“啊啊啊啊啊啊!”
……
一声惨叫极其凄厉,穿透力极强,连在后院不停踱步的邵箐都听隐隐能听见。
“怎么回事?”
她一惊,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其实不但邵箐,就连一贯比较稳重的王弥都一个激灵:“不知道呀!”
二人对视一眼,忐忑很有些不安,但还好,这声音不是熟悉的,显然出自敌方。
……
邵箐知晓屈乾之事时,已是傍晚,魏景亲口告诉她的。
午间,魏景拿下屈承及其一干心腹,下了大狱。紧接着,他用了庄延紧急调出来的数百人手,还有识时务如那年轻什长邓光之类的原县兵营人手,迅速将整个平陶县掌控在手。
至此,平陶县正式易了新主。
诸事繁杂,一直忙碌到傍晚,他才踏着晚霞而归。
邵箐支开槛窗,正在整理给他新裁的衣裳。
县令在他们眼里不算什么,但好歹是一地父母官,继续日常穿那两身扎袖劲装不合适了,在等待高陵回音那几日,她就给了尺寸,让王弥去裁衣裳。
至于她的,不急,等有了新户籍,恢复女子身份,再慢慢裁不迟。
“夫君回来了?”
邵箐透过大开的隔扇窗看见他,笑道:“王嫂子和月娘正在灶间做晚膳呢,很快就好。”
整个后院都洋溢着一种轻快的气息,她笑吟吟的,魏景见了,也不禁挑了挑唇。
他坐在床沿,静静看着邵箐替他折叠衣裳,心中一片安宁祥和,午间因屈乾而残存的一丝暴戾悄然散去。
他道:“阿箐,我已将屈三那贼子处理了。”
处理了?
不知为何,邵箐忽然想起中午听到的那声惨叫,登时心脏突突一阵乱跳。
“怎么处理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魏景顿了顿,轻描淡写:“我取了此贼小命。”
话这么说也没错,最后的最后,这屈乾确实已追随他二个兄长往黄泉路上去了。
但其中过程,他并不欲详细给她分说,经过合乡那一场争执,魏景察觉邵箐并不喜这些。
然而邵箐虽和他相识时间不长,但彼此却是多次同生共死,又日夜相对,对于魏景神情语气间的细微变化,她隐有所觉。
“还有呢?”
她突然想起前些天夜里,屈三潜入的当晚,魏景搂着她在屋顶飞跃,曾恨道,他必要将此贼一双招子挖出。
挖目?!
彼时,邵箐以为这只是他愤懑之下的一句怒言,毕竟绝大部分人都会放放狠话的,本不足为奇。
但此时,联系午间的那声惨叫,她瞪大眼睛看着魏景,一丝寒意悄悄从脚底窜起,爬上脊椎,大夏天的傍晚,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