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吃紧,粮草源源不断的运往战场支援,好在这几年晟朝养精蓄锐,国库和百姓的粮仓中都积累了不少金银和粮食,哪怕战事延绵两年之久也未曾动摇根基。
转眼又过了一年,战事还是没有停歇,而边境也频繁传回战事失利的战报,百姓开始慌乱,云夕也在为傅同担忧。
“咚咚咚……”锣鼓声突然传来。
云夕正在田间劳作,闻声抬头望去,见有衙差边敲锣打鼓边往她家屋子去了,她眸光微亮。
“云娘子,快回去看看,是不是你家云钰考上举人了?”村民听到锣鼓声立即朝云夕笑喊道。
“对啊对啊,快去看看去。”
云夕点点头,在水沟里洗了手,忙往家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衙差高声报喜,说是云钰考上了举人,围观的村民拥着云钰,欢呼不已。
“娘!”云钰无意见看到母亲,立即走出人群,走到了她面前,深深鞠躬,“钰儿考上举人了。”
云夕眼眶有些湿润,她笑着扶起儿子,细细打量着他,十四岁的云钰模样已经长开,五官俊美,皮肤白晰,一身儒雅书卷气,端的是翩翩佳公子一枚,而她虽然是书生,也在镇上的镖局学过拳脚,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她眸中含着喜悦的泪花,抬手抚上已经高出她半个头的儿子,欣慰道:“好,好孩子。”
村民们闻声都前来恭贺,云夕母子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恍惚间,云夕似乎看到了当年原身被辱骂驱赶的画面,与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眸中的神色暗淡下去,顿觉无趣,打发了村民,拉着云钰回屋,突然,有村民边跑边喊,“出事了,西境战败,大将军傅同中箭身亡……”
云夕整个人僵在那里,脑中一片轰鸣,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楚,只觉得面前景物颠倒,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朝前面栽去,身体被人扶住,耳边响起云钰着急的喊声,她却无力再睁开眼睛,彻底陷入黑暗中。
她一直在做梦,梦里浑浑噩噩,全是傅同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话,他的吻,他的拥抱,最后他中箭倒下,躺在血泊中,她是惊醒的,喊着傅同的名字睁开眼,满身的大汗。
惊魂未定,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内光线不明,桌子上点着烛火,火光摇曳,并发出刺啦的声响,她挣扎着坐起来,突然推门声传来,云钰的身影快速跑过来双手扶住了她。
她坐靠在床头,看向窗外,漆黑一团,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一开口声音嘶哑,她捏了捏嗓子,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
云钰递给她一碗温水,答道:“娘,已经是子时了。”
云夕喝下一大碗水这才觉得嗓子好些了,又揉了揉有些痛的头问:“我怎么了?”
“娘,您染了风寒,高热了半日,稍才刚刚退下。”云钰接过母亲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来给母亲拉了拉被子。
云夕哦了一声,想到清醒时听到的消息,想到梦里的情景,她的心生生发痛,她张了张嘴,还是问:“你傅同叔叔……”
“我托人打听了消息,说是我军出了叛徒,傅同叔叔中了圈套,身中数箭掉下了悬崖,至今还没找到……”云钰见母亲越发沉下去的脸,尸体二字他说不出来,握紧母亲的手安慰道:“兴许还活着,娘,您别太担心了。”
云夕摇摇头,“钰儿,你不用宽慰娘,身中数箭还掉下悬崖,存活的几率太少了。”
原以为那次救下了他,他便不会再出事,谁知他还是躲不过战死沙场的结果。
云钰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站起身,愤怒道:“都是那个人,是他害了傅同叔叔。”
“那个人?”云夕不解,“谁?”她突然想到什么,几年前,池蘅不就是被贬至西境的吗?难道……
云钰看到母亲眼中的猜疑,点了点头,“就是他,他串通晋国起兵,里应外合,将傅叔叔围困悬崖边,乱箭射杀。”
云夕猛的拽紧了被子,池蘅,又是你这个人渣作恶!
司空锦得知池蘅叛国后,又是愤怒又是后悔当初留了他一命,命太子司空硕召集南北边境驻扎的兵马前往绞杀叛徒,击打晋国,一定要扬晟朝国威,为傅同报仇。
司空硕立下军令状,势必驱除敌军,否则绝不回朝。由于储君的亲征,晟军士气大涨,稳住了败局,双方又陷入胶着之中。
傅同出事的一个月后,云夕见到了卢安,卢安一脸悲痛的递给了云夕一个匣子,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云夕捧着匣子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到桌子前,缓缓打开了匣子,只见里面全是信涵,满满的一匣子,信封上写着云夕亲启几个字,苍劲有力,她的心像被人揪紧一般难受。
这是傅同的字。
好一会儿,她拿起一封信打开,里面同样是傅同苍劲有力的字迹:“云夕,我们已经分开三个月零九天了,今日圣上召见,说要与百官一道去看你耕种的粮食,我当时张嘴就想应下,可想到你那晚拒绝的话语,我拒绝了,我怕见到你的疏远和冷落,我傅同十四岁入军营,浴血沙场十载有余,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来没怕过,如今却变得如此胆怯,是不是很可笑?”
云夕将信按在胸口,痛意越发浓烈,好一会儿,她才拿起另一封打开。
“云夕,恭喜你当上了县主,钰儿也考上了秀才,双喜临门,你一定很高兴吧?你现在的身份可不低了,你可愿意……算了,你并非觉得身份低配不上我,而是不喜欢我,我不应该勉强你的,可是云夕,我很想你,三年了,思念就像蛊虫一般在我内心嘶咬着,钻心的难受,最近我总是在做梦,梦到初见你时的情景,梦到与你相处时的愉快情景,我想,这辈子我都会活在回忆中,无法自拔了。”
“家里一直在给我安排亲事,可是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我不会娶别人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我便终生不娶,我不是威胁你……这些信,我从没有想过要给你的,只是我心里实在太压抑了,我想倾诉而已。”
“西境起了战事,我要离开京城了,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别太劳累,等我回来。”
“已经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实在是最近太忙太忙,晋军实力远超我军,战事持续不下,我每日劳心劳力想着破解之法,你放心,就算豁出命去我也不会让敌军侵入,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
“今日出战受了点伤,你别担心,不痛的,就是突然很想很想你,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看着身边的兄弟和将士慢慢倒下,头颅和胳膊横飞,血流成河,我却救不了他们,我厌倦了这样厮杀流血的日子,我幻想着有一日能天下太平,不再有战事,不再有伤亡,能和你一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如果这次能平定战事平安回去,我要去见你了,我忍不住,也受不了了。”
“我觉得似乎不太对,好像敌军安插了奸细在军中,每次消息都被提前透露出去,不过你放心,我会查出来,会打赢这场战,会平安回到你身边,等我。”
“明日与晋军有一场大战,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怕回不去,我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心里一直有句话想告诉你,如果我能活着,我就亲口告诉你,如果我回不去……我也要让你看到,云夕,我爱你。”
看到这,云夕已是泪流不止,她抱着信放声的哭了出来,“傅同,对不起啊,我不该说那些话来伤你的,我错了,你能不能别死?你能不能平安回来?我答应你了,你若回来,我就不管不顾的和你在一起,你回来好吗?”
转眼入了冬,大雪皑皑,田地间变得白茫茫一片,村里的孩子们穿着小袄扎着红头绳在屋檐下笑闹着,还有些在院子里捏雪团,打雪仗,笑声如银铃般。
云夕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天地一片银白,心里也是一片冷意,突然身后一暖,一件白色的大毛斗篷披在了身上,替她遮挡去了严寒,她转头,看见云钰越发俊美的脸,展颜一笑,“功课做得怎么样?”
“挺好的,娘您别担心,过两年一定给您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再风光一回。”云钰知道母亲心里苦,故意逗她笑。
傅同叔叔已经出事半年了,这半年来,母亲虽然与平常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说说笑笑,但他却看得出来,母亲的笑意再未达过眼底,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云夕欣慰点头,也给他拉了拉衣衫,“你是聪慧的孩子,娘向来是放心你的。”
“娘,外面冷,回屋吧,小心染上风寒。”云钰握住母亲冰冷的手道。
云夕看了看仍旧下个不停的雪叹息一声,“要过年了。”
“娘,我还是在家陪您吧!”云钰突然道。
年后,他就要去上京念书了,可是他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村里,想接母亲一道去,母亲似乎也不愿意。
云夕笑了,理了理他的衣衫,“傻孩子,你长大了,总有一日要离开娘,不可能一辈子跟娘在一块,圣上器重你,让你去国子监念书,你应该好好把握机会,而不是被琐事牵绊,好男儿,志在四方。”